张太后管理的后宫甚为严格,大小事务都没有人敢传播任何的闲言碎语,郭贵妃又是她痛恨的敌人,更加没有人在这事上敢多说半个字。
刘琪清从来没有说过关于此事的一星半点,却没有办法阻止心中所想,事情怎么可能巧合到这样的程度。
口可锁,心难防。
孙贤见她发呆,将手中的罐子加紧时间装满了,对她说道:“别太想着此事,最近谨言慎行就好,千万不要有逾矩的想法,陛下青春正茂,不过而立之年,我们只需要好好过日子就可以了。”
刘琪清点头,觉得有些发懵。
孙贤拉了她往回走道:“别想了,做该做的事情,我们回去煮茶去。”
回到孙贤的寝宫,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屋内有几分阴冷之感,用干枯的湘竹煮茶叶,房内除了茶香还混了竹叶的香味,看着刘琪清还是有些懵懂的样子,孙晓没有再劝,只提笔写了几句话给她:“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最初的开始,没有人想着会怎么不好,刘琪清刚刚到东宫的时候,虽然有过很多的幻想,却因自己本身的性子就比较沉稳,不敢太做过分的事情,却因此阴差阳错的留了下来,她与何惠妃都是这样的性子,锋芒毕露的,都未有善终。
那会儿觉得能够这样安安稳稳的平顺下去,已是人间乐事,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不该有的妄念?
是成庙老爷让她跟着去南京去的时候吗?
还是这次胡皇后为了彤史的事情失态的时候吗?也可能都不是,压抑了太久的野心,不小心探出头来,不然她就不会这么费心在胡皇后身边收买了她身边的宫女。早就布好的局,这一切都不是偶然,以前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算是万事俱备了吧?
悟与不悟,都在一念之间,外人凭借了外力,是没有办法干预一个人的内心的,凡事想通了才能坚持下去,人魔怔的时候,都只能听到想听的声音。
就好像孙贤每次心有不甘之时,就想想她初次到张府见到张老太太,那会儿她既心无所求,又身无长物,张老太太给了她一切,空空而来,空空而去,她现在所有的一切,比起之前好过十倍,百倍,她该知足。
想起这一些,心底里蠢蠢欲动的火苗,总会慢慢消失,一开始总会需要很久很久,直到再遇事,再腾起,再熄灭,如是三番四次,火灭的时间,总是越来越短,再后来,这火苗失去了燃烧的生命,再也点不起来,心就真的冷了,如同这大雪,漫天漫地的铺洒而下,却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不惊动任何人。
如同孙贤的心底,白茫茫,冷冰冰。
刘琪清回去,孙贤拿了雪罐去张太后的清宁宫,虽然是献贡,还是被责备了一顿,早请安的时候,没有见到胡皇后,就该主动问询,而不是这样不理不睬。
这梅花上的雪,还是生活太过精细,虽然说不上纸醉金迷,却仍旧是不好的,往后还是要减少为好。
孙贤有些不悦,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在反省自己,为什么还有情绪的变化,不是该无忧无喜吗?还是修为不够,还是要再多加修炼。
等会到暖暖的卧房,她看到绣了一半的绣品,用分了十二股的细线绣出来的牡丹,远比她之前用整根丝线绣的精细的多,她顿时觉得挨的那顿骂也算不得冤枉,她就是喜欢这些穷工极态的小东西,她放弃了那么多,喜欢这么点小东西也不算过分。
张太后不高兴,多半还是因为胡皇后身子不好的事情,过两天就好了,倒是不必在意。
这样高兴了一会儿,孙贤便洗漱完毕,躲到了被子里看了会子书。
她不爱窦娥冤,汉宫秋,偏偏喜欢西厢记,这本书,翻来覆去,都翻得有些旧了。
窦娥看的憋屈,好好的童养媳窦娥,因为不是自己的过错,枉送了性命,最后临终发愿血染白绫、天降大雪、大旱三年,实现了又怎么样?父亲窦天章为女儿讨回公道又怎么样?她的性命已经救不回来了。
汉宫秋看的难过,汉元帝是一国之君,自己的妃子都没有办法照顾,元帝与昭君的生离死别,元帝悲怆凄恻,愁思郁结,无可排解,在孙贤眼中不过惺惺作态,早知如此,当初他也未见的能做的更好,“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孙贤还是最喜欢西厢记,张生为莺莺而“滞留蒲东”生活,他几次为了莺莺险些失去性命,后来被逼离开,去京城应试,莺莺也不负张生之情,不看重功名利禄,“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
多么难得的心意相通。
这等书,都不是能够见得人的“正经东西”,每次看完,都要悄悄的放到枕头底下再收好,所以孙贤看这书的时候,耳朵都特别“机灵”,隐约听到门外有脚步踩到积雪上的嘎吱声,她逃命似的将书放到被子里收好。
书刚放稳,朱瞻基穿了一件玄色的大氅一脸风雪的进了房间。
孙贤捂住狂跳的心,小心问道:“大哥怎么选了这么个天气来了,这两天大雪,我都怕你受寒。”
说的时候,就找了放在床边的小袄准备穿上身,脚边汲了棉鞋要帮朱瞻基脱外套。
朱瞻基往后退了几步道:“外面寒气重,你回头才从被子里出来,别又受了寒。”
孙贤有些心虚的强装镇定道:“无妨,我也是刚刚上床。”
朱瞻基脱了大氅就走到孙贤床边,一把摸出了那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