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国之君,在意这些细节,若是夫妻之间感情好,琴瑟和谐,闲暇时分是可以拿出来当笑料说上一番也是无妨,现在大张旗鼓郑重其事的来解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也实在是太没趣了。
他站起身来拍拍他皇后的肩膀笑道:“朕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不是什么要紧事,皇后与朕本来就是家人,有什么直说便是,这样显得太过于疏远了。”
胡皇后虽然不及朱瞻基这种天才的绝顶聪明,却还是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她明知道不该再问下去,却没有办法停下来,皇帝已经给了她台阶,她就该顺势下去,大家脸上都不至于闹的太过难堪。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她所知的事情太过于超出常理,他此时的反映也让她完全不能预料,胡皇后觉得所有的血都冲向了她的脑袋,她头昏脑胀,热血沸腾,用她自己都完全想不到的方式,直接上前站到朱瞻基的眼前道:“是臣妾年老色衰了吗?所以远不及新近的那些姑娘们那么漂亮?”
朱瞻基听到这样的问法,却觉得甚为可笑,即使是胡善祥入宫的第一天,他也从未觉得她漂亮过,那个时候,她一团稚气,见到他的时候手足无措,虽然被黄惟德等女官专心训练过了,表面上都按照规矩来,仪式上没有出任何错处,却仍旧有一些唯唯诺诺的神色在。
他还是能够体谅,毕竟她出生时候的神迹,也就是所谓的祥瑞之说,让胡荣将这女儿胡善祥独自关在小楼之中,一直呆到长大。
确实能够体谅他的皇后,一个人关在小楼之中成长,没见过太多外人,陡然一下子,周围的生活环境里多了那么多的人,难免会有一些的紧张与不适。
他的心里飘忽了一下,不知怎的,想起了第一天看到孙贤的那个样子,她好像穿的是一件淡青色的儒裙,上衣是什么颜色的,时间太过于久远了,有些记不清了。
那会儿的孙贤,真的是一个好漂亮的小姑娘,虽然只小他两岁,却像一个瓷娃娃一般的粉嫩,又白皙,又让人觉得要小心翼翼的对待她,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她磕碰坏了。
虽然时间证明了,孙贤绝对不是易碎的瓷娃娃,有时候,甚至还能够保护他。
见朱瞻基久久没有说话,胡善祥以为她所料之事果然应验了,心里悲痛万分,两行泪刷刷的流了下来,今天该讲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朱瞻基心里有些不悦,向来对胡皇后的包容心,让他又按照一贯的做法,上前来轻轻拍了拍胡皇后的肩膀道:“皇后正当盛年,怎么会发此哀音。”
胡皇后还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之中,努力将眼泪擦了又擦,还是无济于事。
朱瞻基耐心已经在此刻有些耗尽,脸上也没有了笑颜道:“皇后怎可沉溺于容颜,娶妻娶德,你一国之母,居然因为美色不再而困惑,这便是失德了。”
这两句话确实起了作用,胡善祥猛的清醒过来,她怎么可以以美色为由质问皇帝?寻常百姓家都会知道娶妻娶德,纳妾纳容,她是皇后,是一国之母,要的是端庄明理,要能辅助皇帝,她是怎么了,突然之间会谈起这么多年来从未谈及过的姿色?她是失心疯了不成?
她赶紧擦干眼泪揖礼道:“臣妾一时糊涂,口不择言,臣妾知错了。万望陛下原谅。”
朱瞻基嗯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告辞道:“皇后想必是近日累了,才这样……朕改日再来看你。”
他中间顿了一顿,是想说口无遮拦的,但是皇后素来小心,若只是因为一时的疏忽,便这样重的责备他,也不合适,便将这词咽了下去。
并不是口无遮拦这个词重,朱瞻基登基之后当了皇帝才明白,为什么皇帝的喜好要尽量不明显为好,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要举重若轻,他的斥责和他的夸奖都容易对人有大的影响,还是要谨慎为好。
胡善祥慌了,毕竟该说的正事还没有说,今天不说,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道理她明白的,今日不讲,以后她又失了勇气,时间久了,让张太后知道了,事情更加不好处理。
胡善祥心一横,上前道:“陛下可知,臣妾为何今日殿前失仪?”
朱瞻基一听,终于讲了,她之前那些胡言乱语,都是为了现在,弯子绕的太多,此刻耐心不足,他又是厌烦,又是解脱,又重新坐了下来道:“但说无妨。”
胡善祥此刻全然忘了之前所想,柔声道:“陛下近日事物繁忙,请以家国为重,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是她能说出最大程度的劝阻了,消息来源不正,不可能直言不讳,说的太多,反让这位君王起了疑心,那时候姐姐就危险了。
朱瞻基确实是多疑的,身为皇帝,他虽不及成庙老爷年老时的那般多疑到有些病态的程度,但是胡善祥这一句话,他脑子里面已经是转了五六七八个圈,有了很多种不同的想法。
有和事实相符的,也有差距甚远的,但是每一样,都让他不太高兴。
他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起身道:“好,皇后的话,朕清楚了。请皇后好生休息,多以自己为念。”
这话,比之前的重上很多,胡善祥再想说下去,也不敢违背朱瞻基的话,都让她不要多事了,管好自己的事,而非多事去管皇帝的事情。
她遵照着皇帝的意思,恭敬的送了皇帝走。
这一番劝阻,是完全失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