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对她有点不放心,孙贤又嘱咐了几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胡皇后性情敦厚善良,后宫在张太后的管理之下秩序井然,这个时候,你只要能将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了,别的都不必操心。其他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是你在这里,别多事,就是最好的事。”
刘琪清郑重的点头道:“姐姐放心吧。我一定谨记姐姐说的话,不会多事的。”
遇上的是胡皇后与张太后这样说得上是正直的人,在后宫才可以这么磊落的做人,换了其他人,也许是不行的,这是孙贤的善缘,也是刘琪清的善缘,她若是能懂,以后的日子,也会很好过。
世上的道理,说出来总是容易,却难以做到,当彤史抄来钦录簿摆在刘琪清的眼前之时,她怎么能忍住心中的好奇,不去翻开?
薄薄的一张纸就在眼前,刘琪清觉得手却有些抖,她记得在吃粥的时候孙贤对她的千叮万嘱,万万不可参与其中。
刚刚到手的时候,刘琪清第一时间就想把这纸烧掉,临近火苗,都点燃了一个小角,她却不由自主的将火苗灭了,小心收到她的妆奁里,视若珍宝。
仿佛传说中专门迷惑人的妖怪,那张纸被施予了神奇的力量,她熬了两天,终于忍不住,打开这个被下了咒,有魔力的纸。
打开的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孙贤说的是对的,不要管那些多余的事情,是在张太后管辖的这后宫最好的生存方式,她不该看。
看的那一眼,就如同拿在手上的蜡烛被点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蜡烛一点点的燃烧下去,迎火执炬,必有烧手之患。
刘琪清不知所措,她安静下来,开始考虑,如果是孙贤,她会怎么做?
她将钦录簿抄下来的那部分点上火烧掉了,这才是一开始就该选择的最好方式吧。
闭上眼睛,那张纸上的内容,却是不停的翻转,那个画面在脑中一遍遍的出现,刘琪清晃一晃脑袋,停了下来,下一刻,却更清晰了。
于禁作镜室,上下四方以青铜镜为质,又刻喜佛画春图于内。每在此御嫔妃美艳者,以形影照映,为人间极乐云。
孙贤自仁宗过世后,再无承宠。
这到底是多疯狂,刘琪清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也不知道是为了谁,她不该打开那张纸,那么不堪的事情,她不想知道,她哭自己,也哭孙贤,那日里,竟然是错了,贵妃是贵妃,这贵妃,是无宠的。
没有看到钦录簿之前,她还有些许的幻想,可是现在,没有幻想,她看到的,都是假的。
这漂亮的紫禁城中,朝霞暮夕,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雨荷,雕廊画坊,一点深情,就用三分浅土都将它埋葬了吧,藏的干干净净。
这世间事,世间人不尽知,刘琪清哭得够了,就打算默默的吞下自己种的苦果。
从头错了,就在这里结束。
到了第二天,刘琪清梳妆打扮好去太后的清宁宫完成每日必备的晨昏定省。
难怪前几天起,胡皇后的眼下就已经是乌青一片,刘琪清突然生出知己之感,她们共同保守着一个不能言说,不能问的秘密,皇帝好歹会来她的寝宫,三不五时的幸上一幸,可是胡皇后那边,这半年时间里,他也只比孙贤那里多上一两次。
胡皇后空有名份,孙贤空有“宠”名在外,刘琪清自己,有实际的“宠幸”而无名,这样算起来,都说不出谁更可悲一些。
那些在镜室在宫女,大概更是可悲,有幸,无名无份,最多得封美人,还有更多的,什么都没有。
刘琪清猜的全对,胡善祥这几日非常不好过,她看到钦录簿的摘要,受了极大的打击。
胡善祥眼中的克己慎独只是个笑话,她曾经以为了如指掌的枕边人,不是自己以为的模样,什么了解,都是误解罢了。
她与刘琪清都忍不住去看孙贤与何惠妃的脸色,与前几日无异,还是一样波澜不惊,这时候显出她们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处来了,应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才能保持这样好的气色。
可是相较之下,还是胡善祥更惨一些,她有她皇后的职责所在,这样荒唐的事情,不能一直存在,张太后所说的子嗣之事言犹在耳,她自己决定的荒唐事还未付诸行动,就要面对更可怕的事情。
整个早安,胡善祥都心不在焉,她所厌烦的那些过去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些按部就班将她的生活塞的满满当当的事情,现在都变得格外美好起来,她多希望能一生只做那些无趣但是没有任何挑战的事情。
事情肯定是不能和张太后说的,皇帝这么久,都没有让太后知道是不希望她知道,太后也没有查过皇帝的钦录簿,不然早就阻止了,所以贸然让太后知道,肯定会因伤了她们母子的情份而被皇帝厌弃。
如是胡善祥自己去说,她要面对皇帝的另一面,也是非常可怕。
朱瞻基是明君,毫无疑问的明君,从胡善祥未见过他的那个时候,从他还是太子孙的那个时候,她就听过好圣孙,与成祖一起北征,战功彪炳,与仁庙老爷处理朝政也是井井有条,他的字画诗词无一不精,虽然胡善祥看不懂那些到底好在哪里,可是她就觉得好。
她心痛大过于震惊,犹如神祇的倒塌,她的巨人赫然有缝隙。
趁着朱瞻基去看永清她们的时候,胡善祥走到他的身边对他低声道:“陛下今天可有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