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仁宗死后,太后对郭贵妃的方式,他很难不怀疑她。
但是母子连心,最后查出来张太后是清白的,这关系自然就恢复了,就算,最坏的情况,真的是她,时间一久,事情也就淡了,毕竟他们是亲母子。
思及此处,孙贤将劝慰的话压了下来,继续听朱瞻基的抱怨,这时他想要的只是倾诉,不是道理。
张太后深得成祖的喜欢,成祖曾对徐皇后夸奖当时的燕王世子妃:“新妇贤,他日吾家事多赖也。”
除此她对政事、群臣才能及品行都心中有数,很是清楚明白,只是可惜,仁宗与成祖是两种人,他们都是非常极端的两种不同的好皇帝,仁宗又在太子位上苦苦挣扎了那么多年,因此成祖过世后,仁宗恨不得推翻成祖的一切。
成祖北征途中,虽然说是说要将政务全部交给仁宗,给了仁宗东宫监国,朝无废事的评价,但是他也听信谗言,杀了许多东宫的官员。
成祖五次北征,追击蒙古残部,他是一个好的开拓的君主,是功绩累累的一代雄主,是创业之君。
永乐二十二年,成祖刚刚过世,仁宗就赦免了建文帝的旧臣,和成祖时期受到连坐流放边境的官员家属,允许他们回到故乡,又平反冤狱,让诸如方孝孺得以昭雪。
仁宗是守成之君。
他们都很好,只是铁血精干的成祖,喜欢同样作战勇猛,在战场上多次救他于危难的汉王朱高煦,而看不到仁宗身上的仁爱儒雅,只觉得他过于肥胖仁弱。
根株牵连,仁宗极讨厌成祖为朱瞻基选定的胡善祥,所谓的胡善祥出生时候的祥瑞,简直可笑至极,若不是成祖老年糊涂,哪里轮得到他眼中无才无貌的胡善祥为后?
再牵扯的远一点,他也实在不太想要去张太后那里,看到张太后的贤德模样,他堂堂嫡长子,居然是要靠着妻子的贤德,才能堪堪保住太子之位。
张太后何错之有?
不过是让仁宗一遍遍想起过去的屈辱时光罢了。
张太后很是无辜,她为他付出一切,得到的又是什么?是冷冰冰没有温度的后位,看着郭贵妃一家和和美美,她恨他。
世事阴差阳错便是如此,如果当年张太后不那么贤德,朱瞻基不是“传世之孙”“好圣孙”,徐皇后未能得以劝告成祖,仁宗不能继位,或者他们也会是愉快的一家人。
也许那时孙贤嫁给张朗,便又是另外一番故事。
而留在这里,她与胡善祥两个人,成了所有人连带的附属情绪,得到别人的喜欢或者讨厌,都与本人无关,也着实冤枉的很。
孙贤笑道:“其实过去的事情没什么了不起的,你是一个君主,你要顾虑的事情,是家国天下,不像我们,只是守着眼前的院子。”
他们已经认识将近十几年,朱瞻基有些意外的是,有很多人,会说很多的漂亮话,孙贤未见的说的有多动听,但是她就是有办法,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服气。
本来政务繁多,他是没有空来的,就是因为不能时刻守着孙贤,后宫的事情又都是张太后在管,他不太好插手太多,所以才将老太太请来。
在这坐了一小会儿,他觉得心里舒坦多了,便要先回去处理政事,父亲能够顺利的接下这些事情,是因为他从成祖北征时就处理了十几年,而他在应天府待了好几个月,要将这些都理顺,并没有那么容易。
这段时间来,他每天都只能休息两三个时辰,就连这样,事情都积压了很多,他真是一刻都不敢懈怠。
临走前,朱瞻基对孙贤道:“你先搬到永寿宫去,我最近在着人开始修缮景仁宫,等修好了,你再搬过去,那离乾清宫最近,我去看你的时候更方便。”
孙贤笑道:“你都这个年纪了,还在小事上这么孩子气,让你女儿看到可要笑话你了。”
朱瞻基笑道:“我每次多跑几趟,跑的次数多了,加起来时间便久了,这可不是小事。”
孙贤见他还能说笑,比刚来的时候好了许多,这才放下心,安心送他离开。
夜里下了点小雨,比白日里凉快上许多,虽然只有十来天时间,孙贤已经习惯张夫人的陪伴,她很奇怪,又怕人多,又怕没有人陪。
就好像,她既怕朱瞻基离她太远,又怕他离她太近。
到底心中,有没有过对他的期待?是没有期待,所以朱瞻基无论立妃也好,立后也好,她从没有幻想过,朱瞻基会为她争取上一分,成祖开口的那一刻,就没有人有挣扎的余地。
如果真的没有期待,为什么会在韩丽妃的事情之后,病了那么久,她有点怀疑自己是病由心生,根本不是因为梦魇。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孙贤关了窗,上床睡觉。
有些事情根本不能细想,她都当作是巧合,比如为什么当初她生病好后,张夫人离开的时候,让她不要再让人在卧房内陪着,而她一个人睡,又将满院子的宫人都换掉之后,那个逼真的磕头声再也没有出现过。
孙贤忘了这些,也决定以后不要再想起,什么都想不起来,才能在这宫里过的快活些。
朱瞻基凭着情分,给了贵妃位,这不代表什么,以后也都是一样的情形,睡之前孙贤又想了一遍:千万不要有所期待。
第二天一早,尽管她还不知道张夫人说的办法是什么,如今她病好了,就该遵守该守的规矩,梳洗好,就要去清宁宫请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