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贤还来不及对这些事情做任何出反应,封赏的旨意接踵而来。
皇后胡善祥父亲胡荣,由从三品光禄寺卿升为为正二品都督佥事,她的哥哥胡安,正四品指挥佥事的职位和她的弟弟胡瑄由白丁升为正六品百户的封赏——可都还是成祖在世的时候,封太子妃的时候封赏下去的,胡皇后由太子妃到皇后,完全没有加赏。
孙贤的父亲,则由七品的鸿胪寺序班封为了正二品都督佥事,哥哥孙继宗由白丁成为了正三品的府军前卫指挥使,弟弟孙绍宗,孙显宗,孙续宗由白丁成为了从三品都督佥事。
胡皇后的封赏不止是普普通通,甚至于有些吝啬,不要说赶不上当初张太后封后位时,她的弟弟连升五级,远胜过胡皇后家人所得封赏。
这世界不患寡而患不均,孙贤贵妃位,父亲连升十级,几乎算是前无古人,这便让人有些尴尬了。
孙贤目瞪口呆,她张口结舌的问老太太道:“大哥这是失心疯了吧。”
若换了别人,孙贤定然不肯问出口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不会有人了解她心中的惶恐有多深。
因为病了这十来天,她被老太太压着不去太后处请安,让她此刻非常两难,这时候病好了就像是耀武扬威一样。
不去,那就更是恃宠而骄,记了上次太后罚跪的仇了。
老太太笑,这事有什么难办的:“今日清宁宫给我收拾好了一个偏殿,我搬过去住上两天,明日里,这事我给你办了。”
下午申时,朱瞻基将老太太亲自接了来,送到了张太后的清宁宫。
孙贤想着,他不声不响办了这么些个看起来就不合理,同时让张太后心里更难过的事,大概也是让老太太去缓和一下气氛吧,便收拾好东西,自己一个人用了晚膳。
酉时,太阳落山后,朱瞻基去而复返了。
孙贤为他装了一杯温温的密饯金橙子茶,朱瞻基喝了一口笑道:“好久没吃这种茶了,你亲手泡的,到底味道不同。”
孙贤笑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
朱瞻基道:“事情悬而未决才最是揪心,现在尘埃落定,我反而觉得轻松了。”
孙贤以为他说的是封妃之事,不好接口说什么,看他喝茶都比平时多了几分风味,才觉得自己将事情想的简单了。
军国大事为先,他可来不及只顾虑这些儿女情长。
可最近的大事,除了这些,她知道的只有朱瞻垲,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所以孙贤此刻沉默着思索,有些摸不着头脑。
朱瞻基将茶喝完,用清水漱了漱口,才拉了孙贤的手道:“八弟走了。要说起来,他居然是我最亲近过的庶弟。我前脚才答应了他的母亲要好好照顾他,后脚他就走了,而我居然一个月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
孙贤心底有些可怜他来了,他哪里是亲近庶弟,他亲近的,分明是父亲。
孙贤伸手摸了摸朱瞻基的耳垂,朱瞻基笑了起来,当初他摸过朱瞻垲的耳垂,后来父亲送他们回去之时,临走,父亲也捏了捏他的耳垂。
这个动作,好像是一种仪式,他对幼弟的羡慕,由父亲给了他一分回应。
好像这个时候,他才如他的幼弟一般,被父亲由衷的喜爱着,而不是因为他有用。
他很高兴自己是有用的,可有时候为什么又觉得,只有有用才被人喜欢,怎么那么的悲哀。
八弟什么都不用做,父亲就很是喜爱他,就因为她们是一家人。
孙贤摸了他的耳垂道:“我也是你的家人,你不是皇帝陛下,你是那个教我写字,吃我煮的饭,和我一起玩闹的大哥。”
朱瞻基心中一暖,笑道:“我当然是你的家人,若不是为了家人,你怎么会那么勇敢的留在应天府。我先前有些事情想岔了。八弟死后,我突然明白了,我就算是贵为天子,也没有办法顾及到每一个人,也有遗憾是没有办法弥补的,过去的事情已经错了,往后的事情,我再也不想勉强自己。”
居然是这样的原因,孙贤有些措手不及。
朱瞻基道:“从父亲赐你太子妃冠服之时,我便觉得父亲任性,为了不让母亲伤心,我便说是我求来的。我这几天忙着处理八弟的事情,这才知道父亲纵然不是我的好父亲,也不是母亲的好丈夫,可是,对于他心爱的女人,他比我有担当的多。总是要辜负很多人的,为什么要辜负自己在意的人?这样看起来,我比起父亲,可是差的太远了。”
朱瞻垲出生后,都是由仁宗亲自教导,他长大封了滕王,建邸云南,仁宗都舍不得这个儿子,不肯让他离开顺天府就任。
朱瞻基道:“八弟受尽父母宠爱,他这一生就算是短暂,又有什么关系呢?”
孙贤很想说点什么,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人人都有自己心中的结去解,她思量了半晌安慰道:“父亲也是疼爱你的,只是你要担天下大任,他不能将你养的那么软弱,而且,你有一个那么好的母亲,你的遗憾,并没有那么多。”
朱瞻基笑道:“你别怕,我以后不会再逼问你什么。你对我向来坦城,我向你走近一步,你会向我走近九十九步,如果你退缩,那就是我的问题,我没能让你再对我坦诚,所以我改正我的问题,然后等你走向我就好。若是你不肯,那剩下的九十九步,我再多走一点就好。”
孙贤见他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捂嘴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