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燕山冷月 > 第十八章 雨夜
    七月十四,清泰府西部。

    由守备使谭前康率领的一千惠州军已经进入荆国第四天,但行军格外缓慢,还没走出一百里,依然在清泰府境内。

    惠州军一踏入清泰府,就开始接连不断的抢掠沿途百姓,犹如土匪一样。随军一起向宣化行进的清泰判尹洪泰颇有微词,但敢怒不敢言,只能一再隐忍。

    “谭大人。”

    天黑的时候,余子贤急匆匆闯进了谭前康的中军大帐,身上的雨水顺着衣服向下流。

    “怎么了?”谭前康正搂着一个年轻女子,见余子贤突然闯入,语气中有些不快。

    余子贤站在帐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谭前康见状,不情愿的松开手,示意女子出去。

    待女子扭着步子离开,余子贤正色道:“大人,是不是稍微约束一下军纪,这两天有士兵公开劫掠妇女到军营中,现在军中已经有近百名妇女。”

    谭前康微微一笑:“儿郎们背井离乡远道而来,十分辛劳,放松一下很正常,就当是荆国人的谢意,只要儿郎们不杀人就好了。”

    “可是大人,我们是天朝上国的军队,怎么能……”

    谭前康摆摆手,打断了余子贤:“自古以来,激励士气最好的方法就是放纵士兵劫掠,再说只有像坏蛋一样的兵才有战斗力,你还指望文质彬彬的人来打仗吗?”

    余子贤不依不饶:“末将刚才巡营,发现士卒都在帐内玩乐嬉戏,连站岗的人都没有几个,未免过于懈怠了。”

    听着外面的雨声,谭前康捋了捋胡子:“大雨滂沱,余将军你也体恤一下士卒。再说我们大魏铁军,无坚不摧,难道你害怕区区洪坚?据老夫所知,洪坚不过一府兵马八百人,还有两三千挟裹来的农民。”

    “可是洪坚击败了洪熙的讨伐军,连领军的兵曹判书蔡雄都被击伤。”

    “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尚川卫兵马久久不至,再加上都护右卫统御使白俊哲临阵倒戈,洪坚方才侥幸获胜,你想想一个宣化城洪坚打了多久?”

    “应当二十多天了吧?”

    谭前康接着分析道:“宣化的守军不到一千,洪坚打了二十多天还未攻下,余将军会怕这样的对手吗?”

    “大人分析的是。”余子贤开始觉得谭前康有些本事,不是个只会沉迷于酒色的老头。

    “而且洪坚极其不懂兵略,连虎跃关都没派兵拿下,甚至都没有攻一下。”谭前康眉宇间露出一丝鄙夷。

    虎跃关建在狭长的清泰走廊西端,两侧都是崎岖难以通行的山地,是进出荆国腹地的唯一陆地通道,由清泰卫的一个营两百人驻守,根据虎跃关守军送回的情报,洪坚叛乱至今,连一个兵都没有派到虎跃关前。

    余子贤愈发觉得谭前康说的有道理,自己之前小瞧这位守备使了。

    “子贤你到惠州多久了?”谭前康突然对余子贤换了个称呼。

    “三年。”

    “你是从洛京到惠州锻炼的,前途无量,而老夫在惠待了四十多年,已经是朽木一颗,今后飞黄腾达了别忘了逢年过节给老夫烧柱香。”

    “大人此话是折煞末将了。”余子贤恭敬的弯下腰。

    “荆国地少人寡,南北两三百里而已,不及我朝一个州,军队都是些装备破烂的农兵,根本没有战斗力,七十年前武帝只带五百人就击败了荆国倾国之军。此番西征,不是老夫轻敌,朝廷实在太过谨慎,竟然兴师动众调了八千兵马,依老夫看,惠州军足以平乱,正是子贤你建功立业的时机,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多谢大人指点!那末将先告退了。”余子贤脸上按耐不住的跃跃欲试,转身刚要走,却被谭前康喊住。

    余子贤疑惑的回过头,却见谭前康眯着眼笑道:“待解了宣化城之围,余将军不得再这么拘束,要在宣化好好快活几天,听闻宣化的美女清新动人,别有一番风味。”

    入夜,大雨如注。

    魏军营地西南约一里处,数百名带着斗笠的荆国士兵潜伏在此。

    都护右卫统御使白俊哲和士兵们一起蹲在雨中,任由雨水淋透全身,他焦急地等待探子的回报。上个月的水原府之战中,正是白俊哲的临阵倒戈并突击蔡雄的中军,击伤了蔡雄,洪坚才获得了大胜。

    白俊哲出身荆国贵族,精通洛族文化,曾经在大魏的理藩院中学习过五年,回国后到军中任职,在和西南几个部落的战争中逐步立下战功,加上家族势力的支持,逐步提拔至都护右卫统御使。他不仅学习洛族人的文化,也积极学习洛族的兵法,古时齐国名将全熙所著的《兵略经要》白俊哲读了数十遍,早已牢记于心。

    在白俊哲看来,洪熙是百年难遇的昏君,而洪坚素有贤名,所以白俊哲才会义无反顾的倒戈投奔洪坚,他从内心希望洪坚能够取得胜利,为荆国带来改变。

    自六月洪坚军包围宣化以来,持续攻打二十余日仍未有所进展,军队士气下降的很厉害,尤其是魏国出兵的消息更让洪坚部队的士兵们人心惶惶,连洪坚和李英都产生了动摇,毕竟中原帝国几百年来的积威甚重。

    白俊哲觉得需要一场胜利来增强己方的信心,于是他据理力争,说服了洪坚和李英,由李英带着大部分军队继续围攻宣化,而自己率领最精锐的两个营四百名士兵乘船从海上绕过虎跃关,在清泰府南部登陆,前往袭击魏军。

    “咕咕”

    是探子发出的暗号,不一会,一个浑身湿透的青年出现在白俊哲面前,他叫白翰源,是白俊哲的侄子。

    “三叔,魏军分为东西两个营地,西面的营地里住着魏军,东面的营地里都是清泰府的民夫。两个营地的防卫都极为松懈,连围栏都没有,本来还有几个哨兵,后来雨大了哨兵都躲回了帐篷。

    白俊哲点点头:“不错。”

    随即白俊哲站起身,拔出弯刀,任凭雨滴打在刀刃,向着周围的士兵们说道:“魏军助熙为虐,又在清泰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朗朗乾坤,道义何存?诸位兄弟随我杀敌,以谢天道!”

    周围响起一片兵器出鞘声,士兵们纷纷站起身,等候白俊哲的命令。

    待白俊哲一声令下,四百人按照之前的部署,分为四队,快速向魏军营地赶去,从营地的四个方向同时发起了进攻。

    酣睡中的惠州军士兵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袭击,这几日他们过得十分轻松,争先恐后出去劫掠,荆国的百姓根本不敢反抗,惠州军士兵个个骄横到了几点。

    当荆国人杀进军营,冲入帐篷砍杀时,惠州军士兵们惊慌失措,几乎没有人想到拿起武器抵抗,而是揣着抢来的银子想要逃跑。

    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住在营地四周最外侧的惠州军士兵大多被杀死在帐篷内,营地内围的惠州军士兵跑出帐篷时,却发现黑暗中四面都是喊杀声和凄厉的惨叫声。

    惠州军个个吓破了胆,早已没有白天劫掠百姓的威风,犹如无头苍蝇般在军营内奔走,让大帐内更加混乱,使得一小部分试图抵抗的士兵丧失了反击的念头,跟着混乱的人群逃跑。

    惠州军毫无悬念的惨败,白俊哲的部队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便杀到了中军,黑夜中由于难以分辨敌我,还是有不少惠州军士兵逃脱。

    “统御使大人,发现了几十名被魏军虏来的女子,都是清泰府的百姓。”白俊哲正在空无一人的魏军中军大帐搜寻,试图找到有用的书信时,一个军官进来报告。

    白俊哲全身一怔,心中一阵绞痛,他明白这些女子都经历了什么,她们的一生都被这些魏国军人毁了。他缓缓说道:“我们俘获了多少魏军?”

    “粗略统计了一下,有四百多人。”

    “天快亮了,待会让女子们来指认这些俘虏,凡是侮辱过他们的,全部就地斩首。”白俊哲眼中泛着冰冷的光。

    天刚亮,雨已经停了,被俘的四百多惠州军士兵恐惧的跪在满是血水的军营空地上,个个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周围到处遍布着他们同伴的尸体。

    “大人,经过指认,有两百七十五人侮辱过那些女子,另外,经过分开审问俘虏,这支魏军的统帅谭前康并不在这些俘虏中,尸首中也没有,应当是逃跑了。”军官小声对白俊哲说道。

    “我们有损失吗?”

    “有五人牺牲,九人受伤。”

    “哦?”显然军官的回答超出了白俊哲的预计。

    “有几个魏军负隅顽抗,兄弟们顺风顺水,一时大意被杀伤,不过这几个魏军倒是有几分胆色,就是不肯投降。后来这几人都被我们杀死了,哦,不对,有两个受了重伤,还有口气。其中一个应该是个军官,这是他的腰牌。”军官恭敬的将一块正面绘着狮子和刀枪图案的腰牌递给白俊哲。

    “余子贤中校,惠州防御使。”

    白俊哲轻轻读出了腰牌背面的字,随后将腰牌塞进怀里,对军官说道:“他有没有侮辱过那些女子?”

    “没有。”

    “那派人给他疗伤,别让他死了。”

    “是。”

    白俊哲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目光随即落下,看着面前已经被挑出来的两百七十五名魏军士兵,嘴角一丝冷笑,用熟练的洛族话说道:“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