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去。大齐皇帝对回鹘有再造之恩,对在下更是恩重如山。”颉干迦斯拱手朝南方拜了一拜,说道,“于公于私,在下都应该往国都一行,叩谢皇恩。”
说罢,他走到阿啜面前,从怀里拿出几枚金牌印信,郑重的拱手拜上,说道:“可汗。这是三只兵符,分别可以调动驻扎在圣山的六万狼师、都播行宫的三万虎师和色楞格河的三万鹰师。现在,微臣将兵符悉数交给可汗,让所有回鹘的兵马听从可汗调谴。微臣受李元帅之邀,将赴国都一行。微臣不在的日子里,可汗还请自行尊重!”
宫殿里顿时安静得鸦雀无声,阿啜更是愕然的看了看颉干迦斯和李怀光,一时愣住了。
李怀光走上前来,从颉干迦斯手中轻轻拿过兵符,塞到了阿啜的手中,然后拜道:“可汗,请多多珍重!”
阿啜这才回过神来,将兵符紧紧拽在手中,拉住颉干迦斯的手关切的说道:“大相,请早去早回。我在金帐等着你回来。回鹘不能缺了大相的辅助呀!”
“微臣知道了。”颉干迦斯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行礼拜了一拜,然后坐回了座位。
他清楚。自己作为回鹘大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或许他仍然可以在名义上享受这种待遇,可是真正的实权,已经离他而去。他并不是害怕这个无礼而又霸道的李怀光,也并没有被那几万飞龙骑吓破胆。他隐约只感觉到,在千里之外的国都,有一双眼睛正直直插进自己的心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其实他大可以不就范,强占着兵权不放手,甚至铤而走险夺下金帐,然后和李怀光的大军决一死战。但他的头脑仍然是清醒的。他知道,这样做不会有好结果。就算他真的能杀了阿啜和李怀光,自己也必将落得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追根朔源,都是因为大齐现在太强大了。那个中原的九五之尊,心术手段太过厉害!
此时此刻,颉干迦斯已然心灰意冷。他只希望,自己到了国都以后能够获得优待,能够善终。毕竟,他还没有干出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
从这一刻起,所有人心中都清楚了一件事情:颉干迦斯权倾回鹘的时代结束了。从今往后,大齐将主宰草原的一切!
景兴四年春,正月十一。天气晴朗,春寒乍暖。
萧云鹤亲率的十五万大军,已经渡过了渭水,离岐州(前凤翔府)不过数里之遥。泾州郝和岐州楚彦,一起结队前来迎驾,摆开了阵势列成了军阵。
楚彦见了皇帝,自然是异常的开心。他早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够西击吐蕃收复望眼欲穿的河陇之地了。大将郝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将才,如今坐领泾州,也算是独挡一面的封疆大吏。泾、岐二州共计五万人马,已经整点完毕,只等皇帝一声令下就可随时开赴疆场。
萧云鹤抽了一天的时间检视楚彦麾下的大军,感觉还是挺满意。这批长年驻扎在边疆的健儿,每天勤于操练个个身强体健。而且,西线向来多战事,这里的军士远比内地的军人更有危机感和实战经验,算得上是沙场老手。
萧云鹤将大军驻扎在岐山北麓,略作修整。楚彦麾下的五万大军,一起编入了西征军的编制之中。萧云鹤将二十万大军做了一个调停。先是步、骑分开,然后是中军护驾和后军粮草转运监督也指派了专门的人手。
那弥足珍贵的一万飞龙骑,可是西征军压箱底的王牌,萧云鹤自然没有将它分散开来编制的道理。这批人马,由薛平率领专司在中军护驾,时刻追随在皇帝身边。另外的二十万大军中,共有骑兵七万,全部交给了先锋李光颜率领。郝则是率领大部份步军,作为主战部队。粮草之事责任重大,交给了马燧总督管理,专门与国都军机处的马燧调停安排。
二十万大军划分得很简单,可是责任很鲜明。按照齐军的作战习惯。是以步军为主战,骑兵掠阵与冲击。而且这一次西击吐蕃,免不了要摧城拔寨。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步兵比较利索一些。倘若遭遇了野战,七万铁骑和一万飞龙骑,也足以应付得过来了。萧云鹤很早就做出了这样的军队编制构想,也算是很有针对性了。
二十万人马何其庞大,简单的重组编制一下也费了很大地工夫。岐山北麓忙碌不休折腾了几天,才算是完毕。然后,萧云鹤让李光颜在前开道。大军开拔朝前方重镇----渭州挺进。
上一次西川大战时,楚彦与李晟等人配合作战,一举收复了河西的三个军镇。渭州,如今就成了矗立在西线身前的第一道防线与门户。渭州在天宝时又称为陇西郡,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诸葛亮与司马懿就曾在这里多次鏖战。诸葛亮更是在这里收了天水异材姜维。渭州人口不多土地贫瘠,目前基本上只作为屯扎兵马的军镇,所需的军资需要完全从外面输入供给。
萧云鹤将大军屯扎在渭州陇西县,并让先锋李光颜屯骑兵于鄣县,作为大军前哨,并不断派出斥候刺探前方军情消息。
萧云鹤心里清楚。自己这么大的动作,吐蕃人没理由不知道。这一次出兵,虽然从战略上讲是出奇不意。但实际上也与正兵无疑。那是明正言顺、明目张胆的来征伐的。现在,他还不知道吐蕃人在河西一带究竟布置了多少兵力。在弄清楚敌方动向与虚实之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几日以后,前方李光颜通过斥候了解到一些情况,迅速回报给了萧云鹤。萧云鹤接到线报后,迅速将楚彦等人召集前来议事。
议事厅里。悬挂起一幅刚刚由李吉甫精心绘制的行军地图。上面山川河流、城镇荒野一一标志。十分详尽。萧云鹤将李光颜送来地线报给众人看过,然后说道:“看来,赤松德赞也是早有准备了。他在攻击北庭之前。就做好了河陇一带的防御。李光颜回报。仅在兰州一镇,就有吐蕃大军七八万大军在驻守。全部是精锐铁骑。这将是阻挡我军的第一个对手。据说,领军大将是论莽热。楚彦,你对此人有何了解?”
“论莽热?”楚彦眉头一凛,说道,“看来,是刚刚调来的人物。之前微臣坐镇岐州时,兰州不过三五万人马,统军人物也是无名之小卒。这个论莽热可就不是等闲之辈了。据说,此人是论悉诺战死之后,吐蕃新近倔起的挑梁大将,是论家仕族出类拔萃的青年俊才。此人大约三十出头年纪,曾经师从论悉诺学了一身的本事。传闻,论莽热极其高大威猛之极,马上使一杆泼风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还曾听人夸说,如若万人敌李晟仍在河陇,他也要煞其威风砍他于马下!”
“好大的口气!”萧云鹤冷哼一声,说道,“如此说来,不过是匹夫之勇?”
“非也!”楚彦大摇其头,说道,“据说此人深通汉学,四书五经无所不通,韬略文章也很有过人之处。因此,才迅速的在吐蕃诸多仕族中脱口而出,深受赤松德赞的器重与信任。要不然,他也不会将如此重要地兰州城交给一个年方三十岁的年轻人了。陛下,微臣觉得,此人不容小视!”
萧云鹤眉头轻锁的点了点头,说道:“朕从来就不会小看任何敌人。能得你楚彦如此称赞地敌手,看来也绝非泛泛之辈。万夫不挡之勇又深通韬略,那岂不是文武全才----不知比李晟当年如何,哼!”
楚彦脸上微微一红,惭愧道:“末将惭愧,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不。在战场上,就是要充分的尊重和重视我们的敌人。悼以轻心,就会换来意想不到的失败。”萧云鹤说道,“既然赤松德赞早有准备,朕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看来这场大战势必是持久苦战了。楚彦,粮草的事情你要多费点心,和马燧搭挡好了办事。不能让前军将士少吃一顿。朕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打赢这场仗!”
“末将遵旨!”楚彦重重一抱拳应诺。
萧云鹤寻思了片刻。说道:“李吉甫,你深黯地理以为三军向导。这两天你再带人把兰州一带的地形摸熟、摸透了,朕要时刻找你问话。”
“微臣领旨。”李吉甫上前领命。年纪尚轻地李吉甫,也是当今朝廷难得地人才。工部尚书贾耽也是深通地理,不过年岁已高无法随军出征。所以萧云鹤特意将他这个工部侍郎带了出来。一来可以作为地理向导,二来也为是为了方便他开展地理研究。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治国水利,大齐都需要这样的人才。这也是为了战争之后的安抚民生早早打下伏笔。河陇一带民生凋敝,很大地一个原因是因为地形复杂、水利失修和交通不便。如果能顺利收复,重建这里地水利和农田马场将是首要任务。这就离不开详尽的地理知识了。
众人正在议事,一名马卒进来送上了一封书笺。说是前方李光颜地消息。
萧云鹤接过来一看,不由得笑道:“这个李光颜,比我们还心急。看,急忙忙的请战来了。说是论莽热那厮太过嚣张,居然每天带上几百骑在鄣县城防外转悠挑战,让城中的李光颜出城与他分个高下。”
楚彦面色微变,摇了摇头说道:“李光颜素来也有武勇之名,在河北一带名声极响,隐约也有人称他为勇冠三军的万人敌。在听说了论莽热的名头后,心中难免会有些不服气。再加上论莽热无理挑衅。坐不住了想出战也是情理之中的。只不过,末将以为大军未动,不宜逞这种匹人之勇。倘若有失。则会大伤士气。”
“怎么,你担心李光颜不是那论莽热的对手?”萧云鹤微微一笑,说道,“说实话,朕心里也没有底。论莽热如何厉害,是听你说地;李光颜如何神通。也只听过传闻。朕倒还真是想让他们二人分个高下试试。”
“陛下。请三思!”楚彦顿时有些紧张了。
“哈哈!别紧张。朕也只是说说而已。数十万大军在征伐,犯不着因为图一人之痛快而坏了大局。”萧云鹤说道,“传一份旨意给李光颜。让他紧守门寨不得出战。论莽热如果骂阵。就让他们骂回去。若有一人打开城门出战,他就不必再来见朕了。”
“是!”传令小卒马上跑了出去。
郝有些不快了。上前拜道:“陛下,难道就让那个蛮子如此横下去不作理睬吗?我大齐皇帝陛下御驾亲征在此,那个胡蛮匹夫却敢欺负上门来。这要是说出去,我军颜面何存?到时候,人家会笑话我们这些当将军的都是无能之辈,眼看天子圣威被辱也无动于衷啊!”
楚彦闻言勃然一怒:“还不住口!”
“不必骂他。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萧云鹤波澜不惊的笑了一笑,并不生气,然后施施然说道,“朕只要穿上了这一身戎装,就只记得自己是阵前将军了。行军打仗,靠的是谋略与审时度势。论莽热守株待兔专等我前来,如今又有恃无恐的来挑战,朕当然不会中了他的下怀。虽然朕还不知道他有什么后招,可是朕干什么都不会遂了他的意。他要骂就骂吧,嘴长在他身上那是他的自由。待到朕砍下他脑袋的那天,他也自然就闭嘴了萧云鹤一席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楚彦、郝等人心中微寒了一下。皇帝那轻飘飘的话语之中,却透射出凌厉地杀气与不容辩驳的威严。郝再不敢多言,乖乖的站到了一边。
萧云鹤踱着步子到了大地图前,看了半晌,说道:“都不必心急,再等等吧。反正我军坐守在这里,谁想撬动我们是不太可能地。朕没心情跟论莽热那个匹夫争一日之长短,就让他蹦蹦跳跳再乐几天吧。等李怀光的消息递来,我军再作打算。”
楚彦与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帝是在等回鹘的消息再作安排。本来,收复河陇之战与收复北庭之战就是息息相关的。双线配合才能更有收效。
“另外,朕出来的时候带的粮草也并不是太多。这些日子军士与民夫吃起来,消耗得很快。”萧云鹤说道,“粮草如若不继,是无法大力征伐地。楚彦,加快进程征调粮草。大战之日,随时可能到来。朕要一切具备,稳打稳扎地进行这一场战役。尔等也不必早晚来请战了,朕心中一切自有计较。”
“是……”楚彦与郝等人,纷纷领旨。
“罢了,今日就议到这里。你们各自忙去吧。”萧云鹤轻扬了一下手,让楚彦、郝二人退了出去。李吉甫与韩朝中也各自去清点粮草、整理文案了。唯留了薛平一人在堂中。
“薛平。”萧云鹤突然出声道,“你怕那个论莽热吗?”
薛平年方二十余岁,却是淡定如水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人。他抱拳施了一礼,轻松回道:“不怕。”
萧云鹤微微一笑,说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你有这样的信心,朕很欣慰。可是,当真阵前遇到他,你有几成把握?”
薛平微微一惊:“陛下让末将去对付论莽热?”
“怎么,你不敢?”萧云鹤神秘一笑,“放心,朕是不会让你去和他单打独斗逞匹夫之勇地。行军打仗,靠地是这里---”萧云鹤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笑道:“很明显,朕认为你地脑子,比那头蛮牛好使多了!”
薛平略一惊喜,急忙道:“原听陛下差谴!”
“不忙、不忙。”萧云鹤淡定的摆了摆手,面带微笑的说道,“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深夜。草原上的风吹刮起来格外的响厉,如同鬼哭。毡帐也发出啪啪的动响,仿佛要被卷起一般。
李怀光坐在桌前,一思沉眉思索,一边提笔书写。石演芬在他身边静立伺候,时时上前磨一下墨,或是给他添上茶水。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静毫无波澜,但李怀光很享受。想起在岭南的那些日子,见不到军队也见不到儿子,真是令他痛苦万分。
李怀光写完了一份东西,拿起来轻轻的吹了吹,待它稍干了以后合了起来,放在了桌上。然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父帅是在写上呈陛下的奏折吗?”石演芬问道。
“是啊!回鹘的事情总算是处理了一个大概,是时候向陛下回报消息了。”李怀光说道,“过几天,等颉干迦斯上路去国都的时候,派人一并将上表捎去。不过我估计现在陛下应该已经出师在外了,让信使到了中原问清楚陛下所在,直呈陛下不必送到国都。”
“嗯,是。”石演芬替李怀光整理了一下桌面,把那份奏折也小心的存放了起来。
正在这时,帐外小吏回报,说李求见。李怀光一笑:“这小牛犊子,大半夜的来干什么?让他进来吧!”
李走了进来,认认真真的行过了军礼。
“李,有什么事非得大半夜的急着来说?”李怀光问道。
“大帅请恕罪。末将有些事情闷在心里,左右睡不着觉,所以就来找大帅说说了。”李报歉的笑了一笑。
萧云鹤笑容哥掬的道:“说吧
。反正我也还没想休息。石演芬,看座,去彻壶茶来。”
李坐了下来,寻思了一下,说道:“末将想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问问大帅,我们何时出发去收复北庭?”
“马上。”李怀光不假思索的答道。“我今天刚刚和奉城可汗商议过了。他打算派五万狼师,和我的大军一起出发,收复北庭。目前他正在整点粮草,大军不日就要开拔。”
“那就好!”李顿时面露喜色,“大帅,可否让末将打先锋?!”
李怀光大笑:“哈哈,你是皇帝钦点的先锋。老夫不用你还能用谁?再说了,上次乌德犍山一战,你在回鹘人心中占据了相当重要地地位,他们都把你当成了独一无二的猛将。由你带头打先锋,回鹘人也会多几份底气。你现在在草原上的名声。可是如日中天哪!”
“大帅就别取笑我了!”李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然后说道,“末将还有一件事情想问。如果我们的大军走了,回鹘金帐这里怎么办?阿啜刚刚当上了可汗,可他的位置还不稳固。需要我们的辅助呀!”
“哈哈,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能想到这些。看来。你真是慢慢成熟了。”李怀光笑道,“怎么,为你地好兄弟担心了吗?”
李嘿嘿的笑,也算是默认了。…
“老夫知道,你不仅是和阿啜结义了兄弟,而且还和他姐姐绿城关系不错吧?”李怀光故意将关系二字说得重了一些,打趣的说道,“怎么了。是不是被那个野娘们给迷住了?”
“没、没有!”李一脸通红,急忙摆手辩解。
“承认了又有什么关系?又没人笑话你。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算起来也是我的世侄,我倒是支持你把那个小娘们带回大齐的,相信你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李怀光说道。“不过,公事公办。私事要放在一边。你可别因为一己私情而影响了皇帝陛下赋予地使命!”
“末将万万不敢!”李急忙站起身来,拱手拜道。
“别紧张,坐着说话吧。我也只是提醒你下,想信你不会这样做的。”李怀光寻思了片刻,说道,“你提的这个问题,老夫当然也想过了。而且,我北伐军来草原的最大目的,就是彻底解决回鹘问题,就是皇帝临行前也有这方面地吩咐。我刚刚就在给皇帝上表,说起建议重建安北都护府的事情。我打算,这一次西击吐蕃收复北庭,只带飞龙骑,而将朔方军留在这里,作为日后的安北都护府班底。相信皇帝陛下也会同意我这么做地。”
“真的?”李有点兴奋,“那意思就是说,以后大齐会在这里常设一个办事衙门了?”
李怀光神秘一笑;“应该是。”
“那太好了……”李情不自禁的捶了一下拳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那也就意味着,你可以和你的意中人时常见面,也没什么顾虑了,对吗?”李怀光不失时机的打趣道。
“啊?……哈哈!”李尴尬的笑了起来,也不置可否。寻思了一阵,然后有些犹豫的说道,“其实,末将今日来的主要目地,是想跟大帅说起一件事情。具体是……关于一个特殊的人的事情。”
“你是指文安公主吧?”李怀光不急不忙的说道,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大帅已经知道了?”李惊奇不已。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李怀光淡然说道,“老夫也正在为这件事情发愁。所以在刚刚地上表中,已经将文安公主的事情告诉了皇帝陛下,想请他来定夺。我们做臣子地,始终不太好处理皇族的家事。这一点你明白吗?”
“请陛下定夺?”李顿时皱起了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莫非你还有别的什么法子?”李怀光说道,“当年,就连皇帝陛下也没能留住文安公主。我们又何德何能将她怎么样?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先不公开她的身份,然后暗中保护她。不要惊忧到她什么。我知道你来的意思。你是替你那二师弟房慈来的吧?”
“啊?大帅果然什么都知道!”李顿时惊愕。
“哈哈,老夫自己手下的将领的一丁点破心思,我还能不知道?”李怀光笑道,“再说了。你、房慈和徐韬。三个小子就像是老夫地儿子一样。所谓知子莫若父,我还能不知道吗?”
“那……大帅想怎么办?”李担忧的问道。
李怀光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凝眉说道:“按理说,你们的儿女私情,我管不着。可是文安公主身份特殊,容不得你们乱来。告诉房慈,先不要去惊忧到公主。有什么事情。等皇帝陛下的旨意到了再说。”
“大帅放心。末将都还没有将文安公主的确切所在告诉房慈。就是担心他情不自禁干出糊涂事来。”李叹了一口气,说道,“说起来,我这个当师兄的也太不近人情了……”
“难得你一心奉公。相信房慈也不会怪你什么地。”李怀光说道,“我已经派人暗中注意和保护梦词庵了。相信文安公主在那里至少会很安全。不出意外的话。我大军在两三日后就要开拔了。到时候我会让石演芬和房慈留下来,驻守乌德犍山。到时候,看皇帝陛下如何决定吧,我们就都不要瞎费心了。你也是知道的,皇帝陛下对文安公主格外的喜爱。她身为皇族身份本来就特殊。房慈那小子喜欢谁不好,喜欢上她?这一对人的哪,老夫是不太看好地。太难了。太累了。好了,老夫对这些卿卿我我的事情没兴趣。你只要记得一点,暂时先稳着房慈,不要告诉他文安公主的所在就行了。”
“末将记得了……末将的话,也说完了。”李心头有些沉重。
“那你便回去吧。”李怀光目光深沉的看了他几眼,说道,“整理好你地心情,准备出征。永远要记住。你是大齐的将军,是李晟的儿子。在大齐社稷和军队地利益面前,你要随时准备放弃一切个人的私利。”
“是!”李重重的应了一声,斩钉截铁。
李走了。李怀光拧着眉头长长的叹息。石演芬也是唏嘘道:“李与房慈,是年青一辈子中最难得的将才。没想到他们居然同时为情所困。”
“不经历这些事情。怎么变成真正的男人?谁年轻的时候,又不是这样呢?”李怀光微微一笑。说道,“没有感情的人,也谈不上什么忠君与爱国了。他们这样,我反倒觉得是性情使然人之常情。只是……李那事倒不难成功。房慈,就难说了。这小子天生苦命,居然爱上了天底下最麻烦、连皇帝也制不住地女人。”
第二日清晨,李怀光带着齐军众将到了金帐,接受奉城可汗的宴请。宴会上,阿啜告诉李怀光,五万狼师已经作好出征准备,随时可以出发。选派的大将,也是回鹘最优秀、最杰出的青年才俊,保管让李怀光满意。李怀光当时就想请那名大将军出来相见,阿啜却哈哈笑道:“他现在正在军中忙碌,到时候自会与大元帅相见的。”
既然阿啜这么说了,李怀光也没怎么在意,继续喝酒吃肉。
饮宴过半时,气氛正浓烈。不料一名快马小卒惊慌地跑进了金帐,大声报道:“可汗,大事不好!”
阿啜眉头一皱:“何事惊慌?”
小卒急道:“西北黠嘎斯人发兵五万,朝南袭击而来!目前正渡过了剑河,直逼我都播行宫!”
“什么?!”阿啜顿时站了起来,急声道,“我母亲在行宫啊!”
李怀光也站了起来,急忙对小卒问道:“可有探明黠嘎斯人所来的目地?”
“不知。”小卒答道。
“还能有什么目的?”阿啜气愤的说道,“他们这是落井下石!趁着我回鹘内乱,想要来占点好处。这些年来,黠嘎斯在吐蕃和突骑施的支持之下,一直蠢蠢欲动,觊觎我辽阔丰美的草原。三年前刚刚与我修好,现在又突然发难兴兵而来,真是无信无义!”
座下的徐韬听了一阵,对身边的李低声问道:“大哥,黠嘎斯又是什么货色?”
李轻声说道:“黠戛斯最初是属于薛延陀汗国,也就是古时的坚昆国,是匈奴的分枝。汉朝的时候,他们俘虏了大汉帝国的名将李陵,并收服他当了右贤王。李陵帮助他们对抗中原汉朝,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因此,黠嘎斯人当中有许多都自称是李陵的后代,号称与我中原子民同出一族。黠嘎斯人十分的野蛮,比回鹘人更精于骑射和游牧,而且他们的马匹牛羊都十分的强壮,拥有异常彪悍的骑兵部队。一直以来,黠嘎斯人都是在回鹘的统治之下。近些年来他不断的倔起,渐渐脱离了回鹘人的控制,大有自称可汗的可能。”
徐韬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愣愣的道:“哦,原来也是蛮子!”
李和房慈不由得哑然失笑,徐韬自觉没趣,不再作声了。
台上李怀光寻思了片刻,对阿啜说道:“可汗,黠嘎斯人来者不善,看来的确是想混水摸鱼。你初登汗位就面临这样的危机,我大齐是不会坐视不理的。虽然西击吐蕃收复北庭也是迫在眉睫,但本帅会派一支军队与你共御外敌,以示我大齐的诚意!”
“多谢李大帅!有大齐的帮助,我们也就无惧他黠嘎斯人的铁骑了!”阿啜长吁了一口气,说道,“那就请大帅点拔兵将,随我一起北上救援行宫吧!”
“也好!”李怀光应了一声,晃身站了出来下令道,“石演芬,本帅命你率领一万朔方骑兵随奉城可汗北救行宫。房慈,本帅再命你率领一万飞龙骑,与石演芬同去辅助可汗。只可成功,不许失败!余下朔方军人马,由杨锋暂时统领驻守乌德犍山。其余飞龙骑将士,随本帅即刻出发西击吐蕃,收复北庭!”
“是!”众将都站了出来,大声拱手应命。
回鹘金帐里,顿时一扫歌舞升平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李怀光军令一下,齐军众将瞬间将酒宴忘之脑后,精神震震的就朝外走去。众人刚走到门口,突然一人挡在了面前,大声呼道:“慢!”
大家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回鹘大相颉干迦斯。
“大相?你不是都已经上路准备去国都了吗?”阿啜疑惑的问道。
颉干迦斯也不顾众人疑惑的眼光,大步走到阿啜面前,正色说道:“可汗,现在不能发兵与黠嘎斯对敌!”
“为什么?”阿啜奇怪的问道。二人说的回鹘语,唐将听懂的不多。不过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众人大致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李怀光说得一口极为流利的回鹘语,这时上前来说道:“大相,你去而复返,就是为了阻止可汗与黠嘎斯开战吗?”
“正是!”颉干迦斯的毫不回避,用汉语当众说道,“现在出兵与黠嘎斯对敌,是非常不明智而且非常不划算的。”
“理由呢?”李怀光面色沉沉的发问,然后招呼众将都暂时停住,留在了金帐里。
“这,就说来有点话长的。”颉干迦斯倒也不急不忙,捋了捋胡须说道,“黠嘎斯的实力,近来年爆长,已经丝毫没有将我回鹘放在眼里。他们外联吐蕃,内合葛禄、突骑施诸部族,已经注备了相当的实力。我回鹘也正是因为,这几年来在与黠嘎斯的斗争中不断失败,而变得慢慢衰落。这一点,想必可汗是十分清楚的?”
“这我明白。”阿啜点头认可。
李怀光冷笑一声,说道:“可是现在是我大齐联合回鹘,在帮你们一致对抗黠嘎斯。还有理由怕他们吗?”
“不。这不是怕的问题!”颉干迦斯的认真的说道,“回鹘金帐刚刚蒙生了剧变,人心不齐实力大大受损,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有你们大齐的协助。现在要打一场与黠嘎斯地战役,对回鹘来说也是一场灾难。你们唐人当然不在乎了,因为不是在你们本土作战。因为不管输或望,受损的只是草原!到时候百姓失去亲人和牛羊,大批的草场沦为战场,我们又不得不饿肚子了。”
“荒谬!”李怀光怒道,“说得好像我大齐的将士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我们不远千里来帮你们勤王,现在又帮你们抵御外敌。你们非但不感恩戴德,居然还说出这等风凉话,良心何安?”
“大元帅息怒!”颉干迦斯并不生气,拱手拜了一拜,郑重的说道,“在下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是实情,也是从两国地利益出发来考虑的。请听我把话说完如何?”
“你讲!”李怀光面色不善,挺不耐烦。“大家听我细细说来。”颉干迦斯说道,“这些年来黠嘎斯是不断强盛了,可他们还是忌惮我回鹘的力量。更加害怕大齐在背后给我们提供支持。所以,他们也是有所顾虑的。现在趁我回鹘金帐出了内乱来攻打,的确是想捞一点好处。…只不过。这个中另外有所隐情,却是其他人所不知道地。”
“什么隐情?”众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别急。”颉干迦斯说道:“大约在一年前,那时忠贞可汗仍然在世,我回鹘还是有了一点起色的。当时狡猾的黠嘎斯人就派使者来议和,声称愿意臣服于我。忠贞可汗当时非常的高兴,就在金帐中接待了黠嘎斯地使臣。这件事情,想必可汗至今也还记得。”
“不错,我是记得。”黠嘎斯说道。“当时我也在场。黠嘎斯来的使臣,是一个红色脸庞、灰黄头发的巨汉。此人生得异常魁梧,据说有万夫不挡之勇,是黠嘎斯公认地第一勇士。不过……长得就像是鬼一样,十分丑陋。”
“哼。那就是黠嘎斯阿热氏。”颉干迦斯的说道,“你们大家或许还不清楚。黠嘎斯的君长。被称为阿热,就像我们称可汗一样。与我们不同的是,他们的君王也就采用了这样的姓氏。也就是说,当时来的使臣,并不是普通的外使,而是黠嘎斯君王地世子,名叫阿热奴!”
“什么?那当时我们怎么不知道?”阿啜惊讶的道。
“这就是黠嘎斯的狡猾之处。”颉干迦斯说道,“我甚至在想,当时他们的君王还准备自己冒充使臣前来的,就是为了详细地摸清我回鹘的底细吧!这件事情,我也是在前不久出兵北庭时,遇到了一名时常游历在诸国地故友,才从他那里知道的。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了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大家听我说,就会明白了。”颉干迦斯说道,“当时忠贞可汗接待了阿热奴以后,我们做臣子的照例也会宴请他,以示友好。老夫当时就将他请到了自己的帐中,好酒好肉款待。巧不巧的是,老夫的义女为我炼了一壶丹药正给我送过来,就在帐中见到了他。”
“黠嘎斯人生得野蛮粗鄙,就算不是个个长得丑陋,那也是难得有一个漂亮的。”颉干迦斯说道,“阿热奴见了我那义女以后,顿时惊为天人,当场就拜了下来说要娶她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