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听桓楚并无半分怨她之心,下心更是过意不去,忙拿来包袱,取出绷带,替桓楚包扎伤口,幸好胸口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破了点皮肉,只是手上那伤口深了些,血流不止。她撒了些止血粉,止血后,才又替他包扎。幸好他们是卖杂耍的,难免磕磕碰碰,这些医药都是现成的。
等包完伤口,桓楚见杨子一字不言,眼睛又红又肿,遂也不敢多话。只是转过身去,捡回他震出去那柄匕首,递到杨子眼前道:“拿着,你要杀便杀吧,别再难过了,我最看不得女孩子流眼泪……”说话间把匕首塞向杨子手中,杨子沉吟了半响,接过匕首。眼泪不禁又滚了下来,望着寒气袭人匕首,喃语道:“你别再折磨我,别再逼我好吗?”说着她把匕首甩手扔在地上,抢身离去……
桓楚听她如此言语,心中一懔,顿时觉得酸楚难抑,仰天无语。闪念道:“老天爷,为什么人活在这世上这么难,有如此多的无可奈何,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当他一阵感慨之后,发觉杨子奔出老远。他心念又是一闪,疾忙飞奔而去。结果他担心没错,杨子一时百感无奈之极,竟是一时想不开,投河自溢。
此时正是寒冷之极的冬天,那河水冰冷到了极处。可桓楚哪里顾得这些,她见杨子纵身投进河,也忙飞身跳下,虽然如此,两者之间只相差眨眼间的功夫,但当桓楚救出杨子,足足在河里挣扎一顿饭的功夫,当桓楚抓到杨子时,杨子死活不上来,与他在冰冷的河里撕打,桓楚手上又有伤,河水里又是寒冷刺骨,他挣扎了半天,直到杨子没了半分力气,他才托上了杨子。待他把杨子拖到岸上时,只觉她嘴唇冻成了紫色,全身不住地发抖。桓楚此时伤口进了水,包扎的绷带也早已不见了,手上伤口的鲜血又滴了下来,可他好哪里还顾的了这些,他忙四处找些干柴苦草……生了一堆火,烤了一会儿,才觉得身上有了感觉,而杨子还冻得躺在一旁直发抖,桓楚看她冷得不行,便把她抱近火堆,又烤了半个时辰,两人的衣服这才干了,桓楚本能地望了一眼杨子,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坐了起来。看她眼里还挂有泪水。便知不对她说什么了,平时和她吵吵闹闹的惯了,到了这会,话到嘴边却只能缩了回去。杨子见他有话要说,便道:“你想说什么,你就说……”
桓楚呆板道:“天色不早了,咱们早晚得找个落脚处……”杨子好像没听见他的话,还没等他说罢,便插嘴伤感道:“你为何要救我,我死了不是一切都一了百了了?”桓楚听了,并没答她的话,只是默默取出一条绷带,包扎自己伤口,他一面缠绷带,一面才道:“我救你,没想那么多,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死,你死了,我这一辈子良心也会不安的,好了,什么也别说了……”
话说到这里他已包好伤口。接着他行到杨子跟前道:“咱们走吧……”杨子听了隔了半晌,抬起头,红着眼睛道:“去哪儿……”
桓楚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杨子疑色道:“到底去哪,你说不?”桓楚见杨子言语间带气色,便知她恢复了往日的本性,便苦笑道:“难道怕我吃了你?”杨子听他这么说,二话没讲,霍地站身来,转身就走,桓楚见此情状大惊,忙道:“我开玩笑的,你生气,也别老拿离开吓我啊……”
杨子回首道:“你说什么啊,看看天色都快黑了,还不走,要等狼来么?”桓楚这才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跟我去……”
杨子跺脚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到底带不带路……”桓楚连连说带带,便抢到她前面带路了,他一路走一路不时地偷看杨子,心理犯唧咕道:“这杨子比我大,还像个娃娃似的,一会儿要死要活的,一会儿又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不知她就是这性子,还是天下女孩子都这般心性……”说着他不禁摇头一笑。杨子见他无故发笑,便脱口道:“你笑什么?”
桓楚听杨子猛得发问,一时竟不知如何招架,只陪笑道:“没……没什么……”杨子见他吞吐不定,便也不再追问,只是继续向前行去。两人行了有二里来路,天色依然黑尽。杨子见桓楚一句不发,还是往前行去,便耐不住性子问道:“还没到么?”桓楚回过头,凝神道:“快了……”说着又向前行去,杨子见他如此神秘,也不便多问,看他究竟将自己带往何处,便紧跟其后,又走了二三百米,只见前面横有一道高墙,再无路可通,便奇道:“前面没路了,还怎么走,是不是你把路认错了……”桓楚面对高墙,半晌无语,最后缓语道:“错不了,就是这里……”杨子惊愕道:“你说这死胡通吗?”桓楚听了,指着墙道:“越过墙去,就是了……”杨子更惊疑道:“你越墙,做贼么?”
桓楚苦笑道:“进自己家,算哪门子的贼?”
杨子复问:“进自己的家,白日走的好像不是这条路?”
桓楚道:“白天走的是前门,我们眼下在后院的墙外嘛……”杨子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他的原意,便也不多嘴相问了。
原来白日间,桓楚见家门一封,显然他们家被那狗皇帝抄了,若是直接从前门进去,门前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有街坊四邻难免被他们看到,若是走了风生,传到暴君耳里,难免惹出许多麻烦,是以他一声不响的跑到郊外,等到天黑,一声不吭地带着杨子绕到了后院,越墙进去,看看家里的状况,杨子白日也看到他家被封的情景,现下被桓楚这一点,也就全想通了。
“你敢进么?”桓楚低声相问。杨子抬头望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不敢进的?”说话间她便纵身一跳,跃到了墙头。桓楚知她方才跳河,身子虚弱。怕她摔了下来,担心道:“小心点……”说话间也是身子一闪,便已立到墙头。
杨子见桓楚眨眼间已立在自己旁边,心里颇有不服,也不等他说话,便又是跳,跳到院中。桓楚见杨子有意与他比试轻功,便又是身子一闪,跃到她前面。杨子见桓楚无论其速,其远皆在她之上,白了桓楚一眼道:“好了,好了,你比我强便是了……”
桓楚见杨子话间颇有怨气,忙道:“没什么的,我是男儿,气力比你大些,自然功夫比你强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杨子也不等他说完,颇不耐烦道:“别废话了,快引路!”
桓楚见她如此,哪还敢再多话,忙转过身子,向周遭望去,只见后院杂草丛生,没过人腿,四年没回家了,哪知后院变成了这样,想想四年前,家里后院是何等的干净,整洁,更别说杂草丛生了,就是连一棵小草也未曾见过。他一想想过去,又看看眼前的光景,不由得心胸口一热,百感交集。提足就走,杨子见桓楚疾足向前走去,也不言语,只是追在他身后。
桓楚离开后院,绕过假山,穿过走廊,杨子便跟着他离开后院,绕过假山,穿过走廊,又行了少许。她便见桓楚蓦地收住了脚步,仰望着前面的屋子不动了。杨子见他久久止步不行,便忍不住问:“怎么啦?”她声音刚落,桓楚便回过头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杨子怪眼一翻道:“没听见算了,就当我没说……”她觉得自己说话声音不小,反到平常长唤他声音还大了些,哪知桓楚竟没听见,她便以为桓楚故意装蒜,只是不想答她的话,杨子哪里知道桓楚走到屋前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竟一时百感交集,热血沸腾,耳朵也想飞进了蜜蜂,嗡嗡地响个不停,真是一点也没听清楚杨子说的话。
桓楚见杨子不说,也不复言,望了她一眼,便转过头来,启开步子,向屋子慢慢行了过去,他一步步拾级行到门前,正要推门时,杨子见却见他举手要敲时,却收住了手。杨子这才道他可能是回到故地,回到家里,已是人去楼空,而且屋子狼藉不堪,若是自己回到家里,见自己家竟如此,她自己有会怎样想呢……想到这儿,她才柔声道:“进去吧,反正是要面对的。”
她声音柔中带轻,如鱼滑水一般,哪知桓楚竟听见了,虽然没应声,杨子说罢,他脑袋一侧,便推开了门。杨子见桓楚推开了门,也不等桓楚划火折,自己早已拿起火折,点燃了腊烛,抢到桓楚身旁。烛火一到,漆黑一片的屋子,登时一亮。桓楚不禁呆了,满屋子的东西都不见了,除了东倒西歪的柜子外,衣裳,花瓶,美玉,纸画,全都不见了,只剩下空空荡荡屋子了,他看完所有房子都是如此。不禁双膝一软,瘫软在屋外的墙边:“怎么……怎么变成了这样……怎么变成了这样……”说着不自觉流下了眼泪。杨子一直在他身旁,哪有看不出他心的,沉吟了半晌,见桓楚痛苦不已,呜咽之声不止,她不禁也想了自己家的客栈被大火烧的情形,想到这儿,不自觉也滚下泪水,劝桓楚道:“那些都是身外物,别难过了……”
桓楚难得听见杨子说上一回好话,这回见她竟说话劝他,心头一热,也思量她话没错,人都没有了,还想那些财物,又有什么意思呢,他想到这儿,觉得胸中顿然舒畅了许多,觉得当务之急,就是报仇要紧,也不知道爹爹是生是死。突然他想了一件事,急忙向堂屋奔去,原来他想了那九方容,当日在堂屋杀死大哥和大嫂,虽然事隔这么久,也不知哥嫂尸骨是否尚在堂屋,若是还在,他得让他们入土为安,早日登天。谁知等他奔到堂屋,划亮火折,除了狼藉一外,哥嫂的尸骨全然不见了。他不由得心念一闪:“莫不是哥哥嫂嫂无恙,还是他们的尸骨被人埋了……”他哪知里道,自从他们母子逃走后,皇帝便命人查抄他家,说找什么地宫图谱,那些士卫进屋来,见屋子横着两具尸体,便将他们胡乱地抬了起去,扔在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