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在闯王吕世的领导下,过了一个安详富足的好年。但正所谓年难过,年难过。难过的不但有大明帝国的皇帝,在商洛山中,更难过的还有一个人,他就是李自成。
自从吉县一战,最后得益的不过是两个人,而李自成就是其中一个,当时战后,他收拢已经群龙无首的杆子合计十万,让李自成的实力如吹气一般壮大起来。
但是,这十万人马毕竟来自各个杆子,其间难免有些摩擦厉害,在真正出战以前,还需要磨合整顿,于是,李自成带着这些人马走进了商洛山中,准备整顿休整,之后在开春的时候出山再战。
这商洛一带本来是李自成的熟地方,老百姓同农民军多有瓜葛。农民军把这地区叫做“软地”,官方把这地区的百姓说成“通贼”。可是李自成带着人马三四天来,经过许多村村落落,却看见老百姓都藏了起来,只留下一些老年人看守门户。只有当他的人马来得突然,百姓们逃避不及,才能够看见一些年轻的人。虽然也有胆子较大和同农民军的关系较深的人自己找上来,报告官军以及周边消息,带领路径,但毕竟为数不多。
李自成明白,老百姓怕打仗,怕官军,也怕杆子掳人、抢人、奸淫和杀人。特别是老百姓看见他的部队如今处在败势,更不敢同他的队伍接近。三四天来因为到处老百姓纷纷逃避,粮草空前困难,消息也得不到,使他苦恼万分。
处理了一些事情以后,高夫人就吩咐亲兵们赶快把晚饭端来。闯王望着她问:
“一功在哪里?”
“把人马安营以后,他一直在为全军的粮草事奔忙,到现在还没休息。知道你要召集大将们来老营议事,我已经派人去告诉他,要他吃过饭就来这里。”
“这村里还有老百姓么?”
“老百姓当然有,可是都躲到山里去啦。听说这个寨子的老百姓还有不少,可是人人都成了惊弓之鸟,看见过人马,要打仗,还有不怕之理?我一来到就叫弟兄们寻找本村老百姓,可是只找到几个聋三拐四、留下看门儿的老头老婆,连话也说不清楚。我又叫弟兄们想办法继续寻找。只要能找到几个懂事的男人,多少总可以打听到一些消息。”
李自成低头烤火,等候晚饭,心头焦的而沉重,十万大军,在这商洛山里乱转,没有一块合适的落脚之处,根本就是取败之法,尤其没有粮食,这更加要命,如果自己让大家连饭都吃不饱,说不得,不出几日,这十万家底就要散去一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其实,近一两年来,李自成他常常在心中琢磨着吕世的办法,在羡慕的同时也迷惑不解,他知道,要得天下必须如何解民倒悬收买民心,为着这问题,他在不打仗的时间用功读书,要从书上多知道古人成败的道理,也希望从中能够看到吕世办法的出处。也喜欢找一些老年人闲论古今和民间疾苦。但是,收获欠佳,或者说根本没有收获。
在军纪方面,他也比过去更加注意,还着实杀了一些犯奸淫掳掠的人。但到底怎样把队伍弄得像人们所说的“秋毫无犯”,他没能认真去做,因为一则他手下的部队不全是他的老八队,二则天天奔跑和打仗,不给他一个驻下来整军练兵的机会。有些朋友时常对他说:“自成,睁只眼合只眼吧。水清了养不住鱼,谁替你卖命打仗?就是如今这样,已经比官军好多啦!”比较起来,他的队伍确实比官军好得多,所以这一年来他除抱着“打富济贫”的一贯宗旨外,也针对着老百姓痛恨官兵苦害的思想,用“剿兵安民”这句话作为号召。可是现在看来,打富济贫也好,剿兵安民也好,都显然很不够。要做到使老百姓欢迎,真不容易!
“他吕世是怎么做到的呢?”每每这个时候,李自成都要仰天询问,而后就是一声叹息,没有答案,也没有人给他答案。
亲兵们把弄好的晚饭端上来了。摆在桌上的是半碗腌萝卜调着辣椒面,篮子里放着四个包谷面窝窝头,其余的全是蒸土豆,另外每个人面前有一碗稀饭。李自成早就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一个窝窝头,然后端起稀饭碗喝了几口。名为稀饭,其实碗里边不见小米,在灯亮下照见人影,不如说是清水煮干野菜倒较恰切。自成一边吃土豆一边想着粮食快完了,只能勉强支持三天,而这一带又是穷山,不断地遭受天灾和兵灾,十室十空,即令找到百姓,在仓猝间根本没办法找到粮食。
自己这次下定决心,要想在这商洛山中落脚,自己就要不再靠劫掠度日,也学学吕世,将息民力,给百姓一个好印象,而如果不靠劫掠就要靠银钱收买,银钱自己现在倒是有都是,但是,有钱得有粮食啊,现在的状况就是,自己托着银子就是无处买粮。那怎么办?只能走回老路,劫掠,这真是个死局啊。
同他在一起吃饭的是高夫人、双喜和张鼐。他不肯把自己的焦灼心情在他们的面前露出来,只在心中盘算着目前的严重局面。
吃毕饭,他看几位大将还没来到,便叫双喜和张鼐在老营休息,自己带着几名亲兵出去看看。几年来他给自己立了一条规矩,在每日作战或行军宿营之后,他总要到将士们中间走走,到彩号们中间看看。愈是情况紧张,他愈要这样。因为习惯了,所以高夫人明知他今天非常辛苦,多么希望他休息一阵,却不敢开口劝他,只好任他出去。在自成走出堂屋后,她心疼地望一眼他的背影,回头来对双喜和张鼐说:
“唉,你们年纪小,以为掌着帅旗是容易的!”
李自成在寨里走了几个地方。月光下到处是他的部队,帐篷损失将完了,都露宿在火堆旁边。马都在嚼着干草。有些战士在马蹄旁边的草上躺下,缰绳挂在胳膊上,枕着鞍子,扯着鼾声。
看着这些疲惫的人马,李自成不由一阵叹息,这次从吉县退下来,还真得感谢那个不思进取的吕世,当时没有派出人马追杀自己,才让自己得以从容而退,但是,退却中,李自成依旧担心万一,于是,不敢在路上有半点耽搁,只是一味的赶路,连日行军不得休息,李自成正要向一座破庙走去,老营的一名小校追了上来。他停住脚步转回头来,用眼睛问:
“什么事?”
小校走近他的身边,向他禀报说,大将们除总哨刘爷和郝摇旗之外都到了,夫人请他快回去。李自成点点头,向回走去。小校又高兴地对他说:
“大闯王,老百姓我已经找到啦。”
“已经找到啦?在哪里?找到几个?”李自成站住连声问,目不转睛地望着小校。
“这地方我很熟。我在寨外边的树林中找到了一个老百姓,对他说是大闯王自己驻扎在寨里,秋毫不动,不用害怕。我给了他几钱散碎银子,叫他快去后山上把老百姓统统叫回来,不要在树林里冻坏了。”
“好,好,到底把老百姓找到啦!”李自成说,心中真高兴,简直像在战场上听到了重要捷报。
李自成走了两三步,回头吩咐,“等老百姓都回来了,你回老营取三十两银子散给大家,莫忘了。”
他又向小校的脸上看一看,才赶快向老营走去。
当李自成走进老营的院子时,李过、田见秀、高一功、袁宗第和刘芳亮五位大将正同高夫人坐在堂屋谈话。他们刚才谈了些吕世的事情,如今话题转到了清兵入塞的问题上。田见秀感慨地说:
“朝廷在长城内外驻了那么多的兵,竟会叫满靴子随意侵犯!”
高夫人接着说:“哼!朝廷不争气,胡人当然会侵犯。从崇桢登极以来,像这样的事儿,也不止一遭两遭啦。”“妈的!”李过骂道,“卢象升不是做宣、大、山西总督么?两年前他同咱们打仗倒像是很会带兵,也有胆气,怎么挡不住靴子入塞?”
刘芳亮解释说:“鞑子是从东边来的,他在西边,远水不救近火。”
李过又说:“他要是从西边出兵狠狠地打几仗,满靴子还敢从东边人塞进攻北京么?……奇怪!”
高夫人回答说:“既然朝廷无道,卢象升纵然做了宣、大、山西总督也如同水牛掉井里,有力使不出。他的头上还压着皇上跟兵部衙门哩!”
田建秀低头道:“但我们正是借了鞑子的光才有了山西的风光发展。”
“是是,”一提当初在山西呼啸往来的日子,大家立刻来了精神,纷纷感慨,刘芳亮却不合时宜的弄出一句:“若不是没事招惹吕世,何苦让我们流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此言一出,原本欢快的场面立刻冷却了下来,大家就都不再说话,一个个低头想着各自的心思。
这时候,门帘一挑,李自成进来了。几位大将见他进来并没有起立相迎。他坐在李过对面的草墩上,还没有说话,一阵马蹄声来到大门外边停下。有一匹性情暴烈的马,在停下来以后倔强地腾跳着,旋转着,踢着,用后腿直立起来,喷着响鼻,愤怒地振鬣嘶鸣。直等鞭子从空中猛烈抽下,它才开始安静,但仍然用带铁掌的前后蹄在石头地上狠狠地刨着,蹬着。李自成和大家交换了一个微笑,小声说:“来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向院里望去。高夫人站起来,把自己坐的带有靠背的小椅子腾出来给即将进来的人,转身进里间去了。随即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从大门口一路咚咚地响着进来,地皮被踏得震动,忽听见喀嚓一声,在院中踩断了一根干树枝,听声音一定比棒槌还粗。刘芳亮向院里笑着说:
“果然跟别人不同!还没见你的人影儿,先听见你的马叫。”
“可见我的枣骝马真正是好马,天天行军打仗还精神十足。”一个粗犷的声音像打雷似的在院里回答说,随即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快进来,捷轩。时间不早,咱们得赶快商议一下,下步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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