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指着大书柜道:“钟老伯可知此处的奥秘?”
钟夫抱拳道:“不瞒老爷,小的知道!从柜子门进去,柜子底下就是一条暗道,可以通到两百步之外的一条水渠,那里便是出口。老爷坐牢的时候,小的曾经在一个夜里进入此处,从外面出来。小的之所以探索此路,为的是以防万一,还望老爷不要怪罪!”
范蠡诧异道:“钟伯果然是有心之人,范蠡佩服!王公贵族的深宅大院,一般都有通往外面的暗道,然而旁人很难察觉。范某入住此院之后,经过多番仔细查找,才发现暗道所在,没想到钟伯也察觉了,如此甚好!”
钟伯道:“老爷有何打算,尽管吩咐小的!”
范蠡道:“往后在我外出时,若是有何危机,钟伯可相机而动,或是从此处对外通报信息,或是护送家人从这里出逃,到文府找文种大人帮忙即可!”
钟伯抱拳道:“老爷放心!无论何种情况,小的必当首先保护夫人安全!”
此刻,钟夫的做派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武侠了,与往日并不起眼的门房老头判若两人。
范蠡欣慰道:“老天有眼啊,给范某送来这样一位忠义之士!”
钟夫道:“老爷开明大度,礼贤下士,小的甚为敬重!况且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小的正愁不能为老爷效劳呢!”
范蠡感动道:“钟伯,此后你我以叔侄相称,不必主仆之分!我称你为钟伯,你称我为范先生即可!”
钟伯躬身作揖道:“老爷如此看得起钟夫,钟夫必当誓死效忠老爷!”
范蠡抓住钟夫两手道:“钟伯今年高寿了?”
钟夫黯然道:“谈不到高寿,虚度五十有余了!”
范蠡道:“唉,造化弄人啊!钟伯如此忠勇之士,竟然五十有余了没个家室,范某心中难过!”
钟夫心中一热道:“老爷有这份心意,钟夫已经是感动万分了!”
范蠡思虑片刻道:“钟伯想不想成个家呢?”
钟伯慌忙摇头摆手道:“不不不!小的是个老奴而已,哪有奴仆成家的道理?!”
范蠡道:“谁说奴仆就不能成家了?我范疯子偏偏要给钟伯操办一门婚事,就怕钟伯不愿意!”
钟夫诧异道:“老爷何出此言?”
范蠡笑道:“钟伯看得上府上的那位老姐姐?”
钟伯倏然脸红道:“这个,这个,嘿嘿!”
范蠡坏笑道:“看来钟伯答应了!好吧,三日之后,我让钟伯做个新郎官,钟伯可要养足精神哪,哈哈!”
钟伯红着脸目瞪口呆,诺诺道:“老、老爷,这个、这个……”
范蠡一挥手道:“钟伯别再这个那个了,准备娶老婆吧,说不定明年就可以添个娃娃了!”
钟伯突然跪下,嗓音哽咽道:“老爷,小的给你叩头了!小的做梦也想不到啊,这辈子还能娶个女人!”
范蠡赶忙扶起钟伯,哈哈大笑道:“成人之美,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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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府里那个年“老”的女仆,其实满打满算还不到四十岁呢!只不过身为奴仆,自知此生婚嫁无望,素日里只好衣着朴素,不施粉黛,低眉顺眼,压抑着心中的念想,看起来一副韶华已逝的样子,殊不知正是春情正盛的好时光。
这一日,红螺将她叫来,找出自己穿过的几件旧衣服让她换上,又略作梳妆,略施粉黛,活脱脱一个风韵少妇便出来了!
红螺上下打量着女仆,口中啧啧道:“好啊,钟老伯看见你的这个模样,怕是老骨头都要酥软了,嘻嘻嘻!”
女奴一上午被红螺弄得云里雾里,此刻听见夫人说了这句话,面红耳赤道:“夫人说的什么呢?奴婢怎么听地糊里糊涂!”
红螺道:“阿姨,你觉得钟老伯怎么样?”
女仆面带疑惑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府上的奴仆们都很敬重他!夫人为何突然要问起这个?”
红螺诡异笑道:“这么说,你喜欢钟老伯了?”
女仆腾地脸红道:“夫人好生有趣,偏偏要拿奴婢来取笑!”
红螺凑到女仆耳边道:“钟老伯看上你了!我想给你们做个大媒呢!”
女仆受惊一般睁大眼睛道:“夫人,你真是在捉弄奴婢吧?”
红螺故意生气道:“夫人我何曾骗过你?莫非是你看不上钟老伯?也罢也罢,就算我没有说,你自个人忙去吧!”
女仆慌忙道:“不不不!奴婢只是、只是不敢相信罢了!奴婢我、我……”
女仆语无伦次,满脸红晕,心中却早已是突突突跳起来。
红螺笑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那好吧,去将府中所有人叫来,我要安排下去,从今日起操办你和钟老伯的大婚,三日之后老爷要给你们举办婚礼!”
女仆两眼发痴,激动地身体都颤抖起来,她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夫人和老爷的大恩大德,奴婢永世难忘!”
红螺眼圈发红,嘴里却没有好话:“起来吧起来吧,不就嫁个男人嘛,看把你乐的!”
如今,她学的和范疯子一样了,总能把好话说出另一种味道来。
女仆噗嗤笑出声来,伸手抹一把眼泪,站起身来,飞快出门招呼大伙儿去了。
红螺心中感慨:唉呀呀,奴仆们也真是可怜!在这个世上,不知有多少孤男寡女,一辈子难得有个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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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范府上下一派喜庆。
范蠡特意请来了自己的一帮狐朋狗友,还有郑夫人(郑渚媳妇)、文府管家等人,而且还有一个鼓乐班子,钟伯和女仆也请来了不多的几个老相识,却也是十分热闹了。
鼓乐和鸣,酒肉飘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应的婚礼仪式结束之后,这一对人到中年的新婚夫妇在大伙的嬉闹和簇拥中入了洞房。接下来,想必是干柴烈火,如醉如痴,波浪滔天了!
范府的奴仆们吃喝着,嬉闹着,惊喜着,期盼着……,奴仆竟然可以娶妻嫁夫,老爷和夫人真是天下少有的好主人啊!好好干吧,但愿有一天,这样的香饽饽砸到自己的脑袋上!
不多时日之后,范府的奴仆婚嫁的消息四处传开了。一些贵族士大夫愤愤不平:奴仆们怎可享受这样的待遇,这个范疯子真是不成体统,好好的规矩被他破坏了!然而他们也就是愤愤地骂几句罢了,大王都拿他没办法,别人又能奈何?
最动心的就是那些奴仆们了:老天开开眼吧,让我能够遇上范蠡大人这样的主子!
如今,范府上下一派欢乐祥和,开明的老爷,仁慈的女主,勤快的奴仆,真可谓天地人和,风生水起。
范疯子每日只做逍遥游,关心的只是天下大事、山川河岳、世风民情、阴阳五行,不再过问府上的事情。
殊不知,他的行踪牵动着许多或明或暗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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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山下的一个集镇。
夕阳西下,行人渐少,一个布衣素净、长发披散的青年席地盘腿而坐,只见双手扶膝,腰背挺拔,被阳光拖曳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上午探访,下午卜卦,范疯子所到之处,“疯卦师”的名气便不胫而走。在人们的传说中,这个卦师长发飘飘,且歌且行,时而沉默,时而癫狂,却能卜得一手好卦。他仅用三只桃核,掐掐算算,念念有词,生死、祸福、婚缘、求财、寻人、觅物,往往能够言中。
所以,他的生意并不清冷,前来问卦的索索不断。
再过半柱香的功夫,等到完全日落的时候,便是范疯子回家或者回客栈的时候。之所以此刻还没有收摊儿,并不是为了等待生意,而是多日以来的习惯了。他在等人,落日余晖之下,往往是高人出现的时候!
这不,来人了!
斜对面走来一个人,布衣布衫,戴着斗笠,斗笠上垂下一抹遮面的黑纱。范疯子貌似平静地打量着此人,心中却暗自揣摩,此人是干什么的?
并不是因为他有一抹遮面的黑纱,这个在战乱纷争的年代很普遍,尤其是火热的南国,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值得让范疯子揣测的是:此人看似平民打扮,却是步履沉稳,气宇轩昂,不像个为生计而操劳的人!
来人在范疯子面前侧身蹲下,低头看看卦摊儿,再抬头看看范蠡,沉默不语。
范蠡作揖道:“请问先生可要问卦?”
来人回礼道:“非也!我倒是想为先生卜一卦,不知先生有意否?”
范蠡略略诧异,随即笑道:“先生好生有趣!在下游走江湖十年有余,从来还未曾遇到过这般情景。请问先生要为在下卜个什么卦?”
来人道:“我要为先生卜算往事前途,人生运势!”
范蠡心中一惊,却面色好奇道:“先生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来人道:“先生来自楚国,曾在越国为官,屡经牢狱之灾,如今贬黜为民。然而先生吉人天相,胸怀天下,必将是大富大贵之人,而且眼下便是鸿运当头!”
范蠡笑道:“先生所言,前面的倒也不错,后面的便是笑话了!在下如今只是个游走江湖之人,何来鸿运当头?听先生口音,好像也是楚国人吧?还请先生摘去面纱,露出真容,你我也好故人相见!”
来人哈哈笑道:“先生果然是眼光敏锐、定力非凡啊!先生请看!”
来人一边说着,一边撩起了帽檐上的黑纱。
范蠡飞快看看四周,低声惊叫道:“冯同兄,是你啊!你怎么来到越国了?”
冯同低声道:“范先生,你可找的我好苦啊!此地不宜说话,你我找个地方细谈!”
二人起身,一前一后向一家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