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渐离见孟阙莫测高深的样子,实摸不清他的路数,不知他是故作高深,还是因守“盟”内的规矩而不愿多谈,需知“颛顼盟”内的成员聚会时都是带着面罩的,就是私下彼此熟识,在盟内聚会时也不可表现出来。至于私下交往,却是越少谈盟内之事越好,“颛顼盟”是个既松散又严密的组织,平时盟内无事时,对成员的所作所为并无明显约束,只是做好本职工作就好,而本职工作并不繁重,故此盟内人员自由度较大。他此时见孟阙不再多谈“颛顼盟”之事,倒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了。
于是两人对视无言,互相揣摩对方底细,孟阙知道自己心中无底,再这样对看下去只怕要露馅,于是道:“院内风凉,何不到室内奉茶?”
荆轲原本被孟阙的武功所震慑刺激,自觉是来此讨了个没趣,因此才无言而走,但此刻孟阙和高渐离一番对话,他虽也对“颛顼盟”所知有限,但刚才急于离开的气氛和情绪却被打断了,又见高渐离有进屋之意,而他与荆芸儿兄妹多年未见,焉有不想之理,于是在孟阙的相让下也随高渐离等众人进入室内。
孟阙奉上清茶,众人对饮。荆芸儿小燕一般围着哥哥转,荆轲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众人又闲谈了几句,孟阙见气氛不错,正好继续“加温”,于是叫上酒菜,大家边喝边唠。
武林中人大多豪迈,即便如高渐离般老成之人,几爵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于是众人越喝越亲热,颇有相见恨晚之意。龙阳君和荆轲更是不打不相识,颇为投缘。
于是孟阙充分认识了龙阳君的两面性格,只见他周旋于自己与荆轲之间,忽而豪气冲天,忽而柔情似水。
众人也颇为惊诧加有几分好笑,荆轲却对龙阳君的女儿态完全自动过滤,只觉得那是另一个人,而他所结交的是豪气干云,武功绝顶的龙阳君,倒颇有成为生死之交的趋势。孟阙本以为两人会上演一出结拜的好戏,谁知二人皆无此意,看来朋友相交贵在实质,倒也不必拘于形式。
孟阙有时会想,这龙阳君的双重性格固然有可能是天生如此,但也未必不与后天经历有关,他本想问问,但想到这一定涉及隐私,一但深谈,将大幅度拉近两人的距离,这对于深恐惹下“断背情缘”的孟阙而言是不能接受的,于是只得作罢。
荆轲和高渐离在孟府住了三天,随即二人告辞,走时已和孟阙如好朋友般无异了,荆轲嘱托孟阙好好照顾她妹妹,言道自己游行江湖,居无定所,却是在一个地方久居不惯的,也不愿为任何官府中人效力。
孟阙知他不愿依附自己,但想到他日后为“太子丹”刺秦王,不知算不算为某一个官府效力,或者还是为了某种“义气”,但这毕竟是多年以后的事情,自己现在倒也无须泄露“天机”。
荆轲走后的第二天龙阳君也接着告辞,他这几天虽对孟阙暗示不断,但并未有过分举动,孟阙在无法消受他的“美人恩”之余,也把他当做了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本想挽留,但又恐他借故不走,或有什么误会,因此这挽留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星怜和荆芸儿冰雪聪明,自也明白孟阙的意思,于是龙阳君走时,竟无人说一句挽留的客气话。
那一刻,龙阳君先是有几分幽怨的看了孟阙一眼,然后忽然洒然一笑,云淡风轻的转过身,带着谜一样的性格和谜一样的身世飘然离去了,倒也让孟阙颇生感慨。
龙阳君走后不久,李远来了,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欢喜。
孟阙问起匈奴之事,李远详细道来,孟阙才知,原来头曼进攻秦国之前,曾想拉上李远和吕猛二人一起行动,但二人深受孟阙“华夏民族认同感”的影响,拒不参战,甚至想办法要给秦国通风报信。于是头曼一怒之下,下令擒获二人和他们手下的二十几个华夏战士。至于他们手底下的那些匈奴亲兵原是头曼和鸣镝火先的同族亲兵,关键时刻却是不服李远和吕猛管的,而在擒获二人这件事上头曼和鸣镝火先无疑达成了一定默切。所以那些匈奴兵也一起发难,李远等华夏人被轻松拿下,但显然头曼留了余地,所有人都只是受伤,而未被杀死。
等到头曼从秦国边境撤兵后,将二人都放了出来,告知二人孟阙要求他二人中派一人去见孟阙。
两人商量一番,最后决定由李远回来,并且就呆在孟阙身边,助他行事而暂不回匈奴了。
孟阙知道之所以是李远回来,自是因为李远功夫远在吕猛之上的原因,又问他为何现在才到,李远言道,他方到赵国,他兄弟李信就来信说家中老父病重,要他回去看一眼,结果他回到秦国的家中之后才发现是兄弟撒谎,原来老父无事,是李信想要让他留在秦国效力,但李远已下定决心跟随孟阙,所以想办法逃出了秦国,来到韩国。
孟阙见李远说的轻描淡写,但料想其中情况必极凶险艰危,自己得有这样的生死弟兄,当真是三生有幸了。
这之后不久,黄药,伊里沁,和丫鬟淡雨也来了,至于黄薇则没来,原因一是她乃春申君之女,身份特殊,在没正式嫁给孟阙之前,不宜离开楚国,二是她在楚国还有孟阙交代下来的任务,就是随时监视黑龟寿等人的动静,以便知道他们出发去圣母宫的大致日期。
转眼又到了第二年初夏,孟阙这大半年来政绩斐然,举韩国而多好评。这当然与韩王然的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中间经过几起不大不小的政坛风波,都在韩王然的一力支持下安然化解了。但孟阙对自己在外交上的成绩却极不满意,因为他的“三晋联盟”计划失败了。
孟阙原本是打算把韩赵魏三国再联结成一个紧密的联盟,从而实现如当初晋国般的强大规模,那样就较易和秦国抗衡了。
三国以前当然也有过联盟,但早就名存实亡了。孟阙打算再重新订立一个盟约,没想到却遭打了巨大的阻力。
阻力首先来自赵国,赵王偃并非昏君,当然知道眼下赵国最强,三家联盟对赵国有利,但他却强烈要求孟阙必须先回到赵国执政,否则联盟免谈。
赵王偃的意思很明显,现在孟阙的威望已天下震动,人皆道他在哪国哪国必强盛,那如果三家联盟,而孟阙不回赵国,赵国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赵王这回终于想通了,派密使告诉孟阙说,一旦孟阙回到赵国,立刻赋予实权,总揽朝政,以图复兴大赵。
至于魏国,意思差不多,魏王增的书呆子气已减了很多,何况他手下谋臣也为他分析了联盟利弊。
而韩王然见此情形,当然更加倚重孟阙,若非有在魏国国宴上孟阙当众拒绝魏王增婚约的例子,他几乎要强迫孟阙和星怜结婚了。
孟阙当然知道,自己“相赵”是最好的选择,就算韩魏两家不同意三晋联盟,以赵国的国力徐图发展,也终有一日能抗衡秦国,但自己在韩国的改革方见成效,基础未牢,一旦自己离开,在旧势力反扑下,只怕会前功尽弃。而且韩国国小有国小的好处,所谓船小好调头,在韩国改革是最容易的,如果在最容易的国家都还没有改革彻底,就妄自离开,到赵国在重新做起,未免有些事半功倍。所以,他暂时不打算离开韩国,总觉得得等韩国的改革不可逆转时或至少自己再多积累些经验才能再走。
于是因他不愿离开韩国,三晋联盟最终还是没有达成。
孟阙当然不愿离开韩国,但有时离开一段时间却是必须的,这个必须就是黄薇终于来了消息,确定了黑龟寿等人出发去圣母宫的大致日期,于是孟阙计算行程,准备出发去楚国君山金龟寨。
正是那好事多磨,正在此时,忽然有使者从赵国带来消息,秦国起六十五万大军,打算兵分两路,攻打赵国,如今正在厉兵秣马,不日开战。对这个消息孟阙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秦国报复赵国是一定会的,但没想到这么快,他以为秦国大战之后怎么也得休整一年,也就是明年才会发兵,不料竟这么快就出兵了,看来秦国也是急不可待啊。
赵王写了亲笔信,要求孟阙速返赵国,主持抗秦大计,韩王然没有理由挽留,而孟阙当此国仇家恨之时,不得已只得以国仇为先,再次拖延了找姐姐之期,决定即日启程回赵国。
赵王偃还一并提出向韩国订购新式弩车十架,要求和孟阙一起离韩。这弩车韩国以前是绝不外卖的,但赵王偃也是聪明人,想着孟阙既相韩,多半能通融。果然孟阙亲自向韩王然请求同意把弩车卖给赵国,韩王然情面难却,只得答应了。而此时的韩弩也终于向导弹迈进了一大步——火药的爆炸功能终于被试制出来了。
在这炸药试制成功之初,孟阙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因为他已想到,只怕这炸药要首先被用于内战中了,还是星怜的话安慰了他,星怜道,如果有一种武器,能在不太明显加大战争中杀伤效果的情况下,而起到威慑作用,从而加速统一战争的脚步,而使千百万生灵早日结束战乱之苦,不也是好事吗?
孟阙认同了这一点,因为他发现这种火药的威力还很有限,在这动辄斩首数万乃至数十万的列国纷争中,它所造成的伤亡只能算领头,但如果能善用它,无论是攻打坚固的城墙,还是在战场上起威慑作用,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和巨大的震慑作用。
秦兵当然不会一听见火药爆炸转身就跑,但人对未知事物都有畏惧心理,这必然影响战力的发挥,只要做好技术保密,完全可以在秦国学会这种技术之前,通过几场有火药助阵的大规模的战争来削弱秦国,从而为赵国迅速一统天下做好准备。
于是孟阙带着十架韩弩离开了韩国,奔赴赵国,而韩王然以替孟阙照顾家眷为由,将星怜,伊里沁,黄药和淡雨都留在了韩国,李斯也被以工作脱不开身为由留住。孟阙自然知道韩王然还想让他回韩国,但眼下救赵为重,至于日后回不回韩国,却只好暂时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