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正是深秋的季节,如洗的碧空中点缀着几朵白云,而地面上孟府的庭院中央有一颗合抱粗的大树,树叶早已发黄,满地皆是金黄的落叶。
树下三男二女对面站立,一面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身白衣,俊朗飘逸,乃是荆轲,旁边一个中年灰衣人,背后还背着一个琴囊,乃是高渐离。
另一面的一男二女自是孟阙,星怜和荆芸儿。
荆芸儿仍在劝他哥哥不要和他的梦郎比武,荆轲俊目一瞪,道:“丈夫间事,小女子勿多言!”
于是荆芸儿这小女子只好闭嘴,星怜撇了撇好看的嘴角,显然对荆轲颇不感冒。
孟阙用手捋了一下斧柄,仍想做最后的解释,道:“荆兄,小弟当时只是一时胡言,焉能当真,若一定要比武,刀剑无眼,我们都是芸儿最重要的人,谁伤了谁都不好。”
孟阙自以为这句话提到了荆芸儿,很能打动人,谁知荆轲却更加误会了,他俊目中杀机一现,寒声道:“梦郎公子不必顾忌,你我比剑决斗,死生各安天命,荆某若死在梦郎手中,绝无怨言,这就请梦郎赐招吧!”
说罢也未见他如何动作,只听一声金铁摩擦的响亮,一道寒光跳出剑鞘,而荆轲伸手接住,乃是一泓秋水般的一把宝剑,剑光映日流动,光可鉴人。
孟阙见之,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高渐离已闪在一边,星怜也拉着荆芸儿躲在远处,两女皆是一脸担心的样子。
孟阙以前受金老书中对慕容复的描写影响,一直以为这“北盖聂,南荆轲”中“南荆轲”也是徒有其表,但今日一见,已知此人盛名之下绝非等闲,不由得加上了十二分小心。
只见荆轲目视剑尖,似乎并没有看他,孟阙心中更加没底,他乃是半路出家误打误撞的“高手”,对剑道几乎全无了解,实不知荆轲会如何发招,正想先下手为强,忽听头顶上传来一声清啸,随即有一人道:“那荆轲休要猖狂,你要挑战我家梦郎,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众人都是一惊,扭头看去,只见房檐上站着一个绝美的绿意女郎,当真是风华绝代,比星怜和荆芸儿也毫不逊色,但是……但是却怎么看都有点别扭——腰有点粗,胸有点平,脸上线条有点硬……
“伪娘!”
“龙阳君”
孟阙和星怜同时惊呼,叫“伪娘”的是孟阙,而叫“龙阳君”的星怜。
此时龙阳君已经从房上飘身而下,先对着星怜躬身深施一礼,又对着孟阙道了个万福,道:“梦郎,你可想死奴家了。”
孟阙立刻汗毛直竖,退了一步,龙阳君见状脸上露出十分失望的神色,正欲开口说话,却听星怜道:“龙阳君,你找到锦屏姐姐了吗?”
龙阳君长叹一声,道:“哪里找到了,我走了很多地方也没见到公主的踪迹,想着她和星怜公主是好朋友,而她的梦郎也在韩国,只怕她也来了,因此到这里找找她,梦郎,她在这里吗?”
他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向着孟阙说的,语音娇媚诱人,虽是男子声音,但不仅不显古怪,反而更别有一种低沉悦耳的魅力,孟阙也不得不承认这龙阳君的确是个尤物,而且对自己情意非浅,但自己绝非背背山,却绝不能消受他的“美人”恩。他到自己府中来找魏锦屏,多半是明知不可能在,却借故来看自己,于是正色道:“锦屏公主被我当众辱骂,安能轻易原谅我,她怎会来我这里,龙阳君殿下是‘想错了’。”
他特意加重了“想错了”三字的语气,自是语带双关,让龙阳君绝了“背背山”的妄想,龙阳君如何听不出来,语带幽怨的道:“女孩子家的心思,‘梦郎’你又如何能猜得透?”
孟阙不再答话,只当听不懂他的意思,只见龙阳君又转身对着荆轲傲然一笑,道:“荆轲少侠,人言你挑战天下高手,未尝一败,何乃独不挑战我龙阳君乎,莫非我龙阳君还不配做你的对手吗?”说这话时龙阳君气概豪迈潇洒之极,虽穿着女装,但那一份男儿豪情仍然让人望着心折。
孟阙暗道:“这龙阳君只怕是个有点两面性格的人。”
却见荆轲对着龙阳君轻蔑的一笑,道:“我向来只向‘男人’挑战。”
龙阳君大怒,“柳眉”竖起,随即幽幽一笑,道:“男人有什么好,哪像女儿家是钟天地灵秀而生,我只恨我生为男子,也罢,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龙阳君‘怡红快绿剑’的厉害!”
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宝剑,但见彩光流动,却是一面花朵般红,一面绿叶般绿。
孟阙正然奇怪这把剑的色彩之“丰富”,暗道莫非是两面镀了不同的颜色,忽见龙阳君双手一分,一把剑已一分为二,却是红绿两把剑。
荆轲却是听说过这龙阳君的“怡红快绿剑”和他的“绛洞花主剑法”和“柳翠三分剑法”的,并且知道他的“怡红快绿剑”虽是双剑,但他却很少分开使用,足见龙阳君今天也是全力以赴。
荆轲于是仍然目视剑尖,一颗心活泼泼的无所不应,道:“就请龙阳君殿下先发招吧。”语气中已再无半分轻视。
龙阳君粲然一笑,右手红剑一剑刺出,数十朵剑花涌动,直如百花盛开,荆轲却不为所动,果见龙阳君左手绿剑“嗤”的一声后发先至,直奔荆轲面门,荆轲仍是不理他右手红剑,将手中“映日惊风剑”一抖,来架龙阳君的绿剑,哪知龙阳君的绿剑并不与他的剑相碰,一抖手已然变招奔他的肩头,荆轲一晃手返削龙阳君的手腕,龙阳君手腕一沉躲过这剑,然后刺向荆轲肋下,谁知没等荆轲变招拦挡,绿剑已脱手飞出,荆轲下盘不动,腰肋一晃已然躲过,此时红剑数十朵剑花已到,将荆轲全身笼罩住。
龙阳君的右手红剑来势并不慢,之所以在绿剑三招之后才到,却是因为绿剑太快,每招都只使了三分之一就变招,这正是“柳翠三分剑”的精义。
至于红剑的数十朵剑花当然只有更快的剑势才能做到,却是数十“虚”而一“实”,而这“一实”也随时可变为“一虚”,“数十虚”也可随时变为“任一实”。
好个荆轲,一声清啸中剑光暴涨,看似极笨拙的一剑刺出,却正刺在红剑的破绽处,红剑数十朵剑花立散,但就在此时,绿剑忽然凭空回转,竟如“仙家飞剑”一般刺向荆轲的后心,荆轲不得已回剑自救,龙阳君红剑剑花复起,又已攻到。
于是荆轲一柄剑前遮后挡,身形滴溜溜乱转,与龙阳君战在一起。
两人剑气激荡,树上黄叶纷纷落下,但尚未落到两人身上,又已被剑气搅得粉碎,复被剑气所带,如金黄色的雾气般围着两人的剑影身影旋转……
孟阙看了一会儿就发现,龙阳君的右手红剑使得花团锦簇,剑花缤纷,而左手成剑指,指引着绿剑如飞空灵蛇,矫骁灵动。
这绿剑和红剑所使的恰好是两路不同的剑招,而绿剑恰好填补了红剑的所有破绽,如此“双剑合璧”下竟是天衣无缝,更兼其快如电,直将荆轲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孟阙暗道,这龙阳君以“剑指”操纵绿剑,凌空飞舞,显然也是一种极高明的“气功剑法”,而他好像还会双手互搏,据金大神说,只有毫无心机的人才能“双手互博”,这龙阳君听说辩才无碍,又会领军作战,怎能毫无心机,莫非与他的双重性格有关。
他这样想着,不免对战场上的对战情形有点疏忽,忽听荆芸儿一声惊叫,孟阙凝神一看,只见荆轲的身上现出了一点红色的血影,已然受伤,他正要喊住龙阳君适可而止,忽听一声琴响,乐声悠扬悦耳,循声一望,却见高渐离不知何时已然跪坐在满是落叶的地面上,面前摆着他那张琴,具体说是一种叫“筑”的乐器,有十三根弦,他正然一手按弦,一手用竹尺击弦发声。
乐音如高山流水,又如阳春白雪,而随着乐音,荆轲的剑法已变,但见他身法若进若退,若往若还,剑招若伸若缩,若击若挡,当真是人似行云,剑如流水,再不象先前那样缚手缚脚,动辄得咎的摸样。更奇的是双眼目光飘忽,竟似既不看人,也不看剑。
孟阙见此情形,心中灵光一闪,乃吟道:“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
但听“铮”的一声,高渐离的筑已断了一根弦,而荆轲剑招随之一滞,又听“叮”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被击断了,随即龙阳君已跳出圈外,道:“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