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多说,看到他们进来的那一刻,皇上想的便是要么彻底失败,要么从这一刻开始命运直转,东山再起,端看他这些皇儿对他究竟是如何用的心。
九音拉着怡妃进了内堂,把外堂这个小小的空间留给他们父子几人。
今夜进宫并没有带多少人,是因为怕惊动了宁妃的人,但他们既然进来了,从今夜起皇上就不能继续呆在这里。
百密一疏,一伙人进宫,总会有消息泄露出去的一日,皇上在这里根本连半点安全感都没有,就凭怡妃手中的一把匕首,能为他挡去多少灾难?
“随儿臣回逸王府吧。”风辰夜看着老态尽显的风隆裕,迟疑了片刻才认真道:“父皇,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从今以后,儿臣将是您真正的儿臣。”
风慕瑾和风定北以及风睿轩也都认真看着他,面有愧色。
风睿轩甚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抬头看着他,诚恳道:“父皇,母妃所做的一切儿臣并不知情,不管父皇如今愿不愿意相信儿臣,将来儿臣也会用自己的行动来告诉父皇,儿臣的心是与父皇在一起的。”
风隆裕没有说话,经历过这一次的劫难,鬓发处已经渐渐浮现出几许华白,只是一段时间不见,竟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那般。
战倾城倒是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安静站在角落里冷眼看着一切。
堂内,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风辰夜再次开口道:“父皇,若您相信儿臣,儿臣这就带您离开。”
风隆裕还是不说话,看着风辰夜又看了一眼其他的皇儿,这会儿竟是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要跟风辰夜回去,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四皇儿一定会护他周全,可是,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要跟他们走,往事,不是他说过去能便过去的。
“父皇是不是还在为着当年的事心有愧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您的两位皇儿?”帐内,九音和怡妃相扶持着迈步走出。
听到她这话,风隆裕高大的身躯微微怔了怔,竟是无言以对。
所有的人目光又落在九音脸上,这个女人究竟还知道多少事情?为何连当年的事也敢如此说出?当年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内幕?难道……
风辰夜的大掌越握越紧,这一刻看着风隆裕时,眼神竟有几分复杂了起来。
不仅是他,就连战倾城也是一样。
面对着两人,风隆裕淡淡笑了笑,这一笑,饱含了多少沧桑和无奈,以及旁人所看不出来的内疚和后悔?
“当年的事确实是朕错了,四皇儿,战将军,是朕对不起你们的娘,今日朕也不会离去了,朕已经与老臣取得了联系,只要……”
“你以为凭他们的能力能对付宁妃吗?”风辰夜盯着他沉寂的脸,话语平淡,可是当中藏了多少激动只有他自己知道:“城外有大批血奴守着,还有不少从东楚各地赶来,到时候宁妃和血奴们一起联手,你那些旧臣能为你挡去多少的劫难?”
这话说得愣是无礼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却是无人敢反驳半句。
怡妃走到风隆裕身边轻轻挽着他,没有人继续说话,室内又陷入了片刻的宁静。
片刻之后,战倾城往前两步盯着九音,沉声道:“你说他为当年的事感到愧疚,你究竟还知道什么?”
他现在的声音是冰冷的,态度也不怎么好,哪怕对着九音的时候也是一身寒气。
九音知道他大概已猜到些什么,她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看着风辰夜,视线最终风隆裕身上,淡言道:“我区区一个晚辈不该说什么,这些事,皇上是不是该主动告诉他们?”
“朕……”他低垂着眼帘看着不知名的角落,眸光闪烁,是真的难以启齿。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倒是给我说清楚!”战倾城已经快要失控了,紧握的掌,每一根指关节都在泛着白,风隆裕再不说,只怕他真的忍不住冲过去把他的衣襟提起来。
他回来这里就是想要查当年的事,可是,当年的事完全像是断了线索一样,所有查到的人一个一个莫名被灭口。
起初他们把一切的罪行都推在那个魔主身上,以为那两个老嬷子也是血奴杀的,可是现在想来,事情似乎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你既然知道简如玉是我的娘,就该知道我来这里是来为我娘讨一个公道!”他沉声道。
“是朕对不起你`娘。”风隆裕握紧右掌,看着他,又看着风辰夜,忽然惨然一笑,一身的傲气在顷刻间全散了去,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一般,你甚至可以清楚看到他慢慢崩溃的过程。
怡妃就站在他身旁,很明显感觉到他的沮丧,她不安地唤了一声:“皇上……”
风隆裕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才看着他们,脸色一正沉声道:“当年,命人把战昊天骗进宫的人……是容贵妃,但……背后下命令让她这么做的,是朕。”
这话,让风辰夜和战倾城浑身顿起一层深沉的寒气。
原来是他!他们查了那么就都查不出那个人,没想到背后的人竟是他!竟是这个与他们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
在他们发作之前,风隆裕依然惨笑道:“你母后对朕从未有过一日的真心,她心里想着的人不是朕,不仅是她,就连你母妃也是一样。”
视线一扫,竟落在风慕瑾身上,他笑得无奈,也悲凉:“朕这两个妃子心里想的竟是同一个男人,你让朕如何把她们留在后宫?”
风辰夜一双星眸因为激动而几乎要冒出猩红的光芒:“所以你便设计把一直对母后有好感的战昊天骗到宫里来,然后安排了这样一场戏码,好给他们定罪,目的就是把母后赶出去吗?你可知道她那时候已经怀了身孕,怀了你的孩儿……”
“有谁能保证那孩儿是朕的?”他看着战倾城,对风辰夜的话不屑一顾:“你`娘心里爱的是沧族的六王爷,而一直与她万般亲近的却是你父亲战昊天,她心里爱着一人身边却有另一人,这样的女子,朕能容她在后宫当一国之后吗?”
六王爷!
他的话让九音和沧海忍不住互视了一眼,心里万分震撼着,可刚才他说了,容贵妃也是一样……难道说,慕清容和简如玉当年全都是爱着四海清扬的?这背后怎么还会有如此错中复杂的关系?
但,这不是他们如今该想的,因为战倾城和风辰夜已经快到奔溃的边缘,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当年害他们亲娘的竟然就是这位父亲!
战倾城忽然朗声笑了起来,这样的笑声,没给人一丝的暖意,倒是让所有的人都如坠冰窖,浑身冰冷。
他笑了好一会,含笑的目光才落在风隆裕身上,那绝美的脸上全是冰冷的笑意,美得如罂粟一样,让人沦陷了之后再无翻身之日:
“你可知道我娘与义父在一起之后从来就没有亲近过?哪怕他们是夫妻,可却是一直各睡一房,他们相处了多年连手都没有牵过,你可知道!”
这话一出,不仅风隆裕震撼得完全说不出半句话,就连其他人都一阵撼动,难以置信。
有谁能相信成亲多年的夫妻连手都没有牵过?更让他们震撼的是,战倾城称呼战昊天为义父!
义父,代表的是什么,有谁不清楚?义父,就不是亲生的父亲,既然不是亲生的父亲,那么他的生父便是另有其人!
大家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便又齐刷刷落在风隆裕身上。
如今这样看来,才发现战倾城和风隆裕真有几分相像,过去大家只认为倾城和风辰夜给人的感觉很相似,可又有谁想过他和风隆裕也有几分神似?
“那么说……那么说……你……你不是战昊天的……”风隆裕往前半步,死死看着他,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你爹不是战昊天,那么……那么你爹……”
“我没有爹,我从一出生就没有爹,我爹已经死了!死在二十多年前那杯毒酒之下!”他一拂衣袖,转身背对着所有人,望着窗外昏暗的月色,久久未曾说半句话。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最终,风隆裕低低叹了一声,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入到所有人的耳里:“如果不是朕有意放人,他们……能走出东楚么?”
人生有太多的无奈,很多已经既定的事情,任由你如何努力也是改变不了,就像你曾经犯下的错,不管你想要如何去弥补,也弥补不了对别人造成的伤害。
或许他时候也后悔了,所以才会把怀着孩儿的慕清容留下来,哪怕明知道她清楚当年的秘密,也愿意将她养在深宫里。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但他不想一错再错。
可是,错了便是错了,当初的怀疑,本来就是一种伤害。
不管有没有那一计,不管有没有那场厮杀,从他怀疑简如玉腹中孩儿是战昊天的那天起,便已经注定了他日后一定会犯下这样一个严重的错误。
皇家,容不得半点污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