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中重新安静下来,国师暂时不再说话,低下头静静思索着,乌达没有任何建议,就坐在一旁等待着。不是他不肯为师尊分忧,只因国师刚刚说的很明白‘你懂军政、我懂人心’,很简单的事情,大家各司其职、各展所长吧!
天将黄昏时,国师终于重新抬起头:“九月初十,灵童升座小活佛吧。”
按照吐蕃密宗主流信仰,先一任活佛圆寂当天,转世灵童会降生人间。寻找、确认转世灵童会有诸多条件,花费的时间也长短不一,顺利的时候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就能找到,麻烦的话耗时两三年也是常有的事情。
最近的这次寻找灵童倒是快得很,前后加起来不到两个月的功夫,不快不行,大活佛是暴毙……虽然襁褓中的婴孩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做不了,但灵童及时出现本身就带了份安定人心的大作用。
差不多博结死后两个月,燕穿了就是个为信徒提供的巨大驿站,有专门的僧侣照顾,免费提供的食物、清水和住宿之处。
根据圣地的重要程度和信徒的人流大小,每处圣地周围的塔兰集规模和数量也有所区别,圣城仁喀周围的塔兰集是最大的也是最多的。
仁喀城郊一共设有七座塔兰集,早已经不再是驿站的规模,干脆就衍变成了镇子,好像群星捧月似的围绕着圣城,七座塔兰集以彩虹之色命名,分作赤塔兰、橙塔兰、黄塔兰等等。
现在灵童即将升座的消息早都被乌达传了出去,附近的信徒渐渐汇聚了过来,虽然距离正曰子还有二十余天,但七座塔兰集都已经人满为患。
国师坐了下来,解掉面具与长袍,腹语说话不停,说起不就后会发生的异象:“八月初十,仁喀西北紫塔兰,其中所有老鼠都会疯狂出逃,逃出塔兰集后便会暴毙;八月十一,西南蓝塔兰,无数蝴蝶汇聚而来,与信徒一起栖身、等待盛典。”
乌达闻言稍稍一愣,随即面露喜色,高原佛宗与汉家禅学差异极大,密宗拜奉怒尊,慈悲只对善者,对恶人、害物则要以雷霆手段铲除,对老鼠这种坏东西直接打死了事。与老鼠是害物相反的,蝴蝶纤弱美丽,一向被高原人视作纯洁象征。
灵童升座前夕,两座塔兰集中一座害鼠出逃惨死、一座花蝶飞舞汇聚,无疑都是佛光吉兆。
驱鼠招蝶的手段,对天下第一用毒高手来说,不过是配上几位药材的事情罢了。
“八月十二,正北青塔兰,一天内诞七十七位婴儿,个个存活、茁壮,哭声响亮惊动四方;”国师继续解说着:“八月十三,东北绿塔兰,三曰中病故、身亡、埋身入土者苏醒、破土重生。”
乌达脸上的喜色更盛,但这次在欢喜之中,还令藏着一份惊骇。
高原人也重男轻女,但程度上比着东土要差得多,盛事朝拜中不乏女子,其中也有孕女,想要为肚子里的孩儿祈求一份吉祥,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几乎没有临产的女子来凑这个热闹,毕竟要长途跋涉条件恶劣,加之人潮拥挤常常会有意外发生,到时候祈福不成却招致小产,这种可能当真不小。
国师看得出爱徒的疑惑,微笑着解释道:“我已经看过了,七座塔兰集中,就青塔兰的孕女最多,其中还有不少怀胎七、八个月的,凑得齐七七之数,放心吧。”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被国师暗中选中的孕女,无一例外都会被他的药物催产,这种事是个郎中就会做,但想要做得不知不觉、要保证七十七个人都在同一天生产、且产下的婴儿必须还得是活的,这就要靠国师的本事了。
倒是听上去更震撼的‘八月十三绿塔兰死人复生’,对国师来说更容易些,当年尤太医能改良‘新凉’,本领还胜出尤离一筹的燕更毋论其他,不用想也知道在盛典当天小娃迟早会哭闹起来,大大的煞风景,有天禀在这一重便不用担心了。
但只让灵童不哭还不够,国师还想让小娃能‘口吐人言’,不用多,只说上一两句吉祥咒、密宗偈便足矣了……算算时间,灵童也快到了会说话的时候,但小娃娃学说话,最开始只是一个字、一个词,喊出一声爹、娘而已,要是让他当众说出句咒唱未免就有些太吓人了。
对此国师笑了笑:“让他突然开口不妥,不过塔兰集七天七吉祥在前,铺垫下来,也就不那么生硬了。何况小娃本就不是凡人,他是灵童、他是转世活佛。而且…吐蕃人会信的,因为所有人都想信。”
因为想信,所以会信,燕完后,乌达又生出了另一个疑问,试探着问道:“师尊…大典时师尊不在仁喀么?”
国师把事情都交代的太清楚了,专门事情安排了专门弟子来负责……仿佛他另有要事届时会不在城中,可是还有什么事情如此重要,竟让他要离开仁喀,不亲自坐镇主持这次升座大典。
燕顶摆了摆手示意天禀、天礼两人离开,之后对乌达笑了:“不错,我得离开一阵,明天一早便会启程,回一趟大燕,去看看你师弟。”
乌达是真正心腹,他知道国师和景泰的关系,更明白他还在大燕的师弟,就只剩一个燕皇帝了。
“你也知道,燕上当了,被回鹘人给诳进了草原恶战,以他的脾气,肯定会被此事气到,我打算回去看看,怕他真会因为这件事动气伤了身体。”国师继续笑着,他的脸烂了,笑容狰狞可怕,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但是再恐怖的面皮也遮不住眼中因提到爱子而泛起的温暖,还有些许担心。
燕顶当世中绝顶之人,燕顶也是一位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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