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岳维汉始终沉吟不语,卫立煌将军急道:“忠恕,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岳维汉摆了摆手,道,“古人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戴安澜既然是第4集团军的司令官,那他就应该为手下的十几万官兵负责,若非要我说,那就一句话,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可战胜的敌人!”
…………峪耳崖,第4集团军临时指挥部。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可战胜的敌人!?”戴安澜蹙眉沉吟了半晌,始才转头向第4集团军政委邓华上将道,“政委,总座就说了句这?”
“就这,再没别的了。”邓华点了点头,摊手苦笑道,“总座可真是惜字如金哪。”
参谋长廖耀湘蹙眉说道:“总座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邓华分析道:“我看意思无非两层,一是野战军主力怕是顾不上咱们了,咱们集团军得独自面对关东军即将展开的大围剿行动;第二层意思就是,总座希望咱们能够树立必胜的信念,充分发挥山区游击战、运动战的优势,牢牢牵制住关东军主力!”
“山区游击战、运动战?”戴安澜略一沉吟,旋即向邓华说道,“政委,这方面你是大行家,你说说,接下来这仗该怎么打?”
戴安澜这话却不是自谦,别看邓华政委年轻,却正经是老红军出身,要说山区游击战的经验,黄埔科班出身的[***]将领还真没法跟这些泥腿子出身的红军将领相提并论。
“行家可不敢当,不过是略有经验而已。”邓华摆了摆手,又道,“游击战概括起来无非就是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瘦我打!至于运动战,那就是想方设法将敌人调动起来,然后在运动中寻找战机,尽可能地削弱其有生力量。”
说此一顿,邓华又道:“不过呀,这一切还得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我军必须充分掌握敌人的动向,所以我建议,将总部直属特务团以及各师直属特战大队全都撒出去,在燕山外围的各个角落严密监控曰军的动向!”
…………山海关,关东军第1方面军司令部。
两天时间已经过去,关东军参战各部已经基本部署到位了。
中泽三夫放下电话,向坐在对面的冈村宁次道:“元帅阁下,我方面军主力16个步兵师团已经分别进至三屯营、太平寨、隔河头、马圈子一线,其余各方面军的12个山地师团也大多抵达预定区域,业已对流窜燕山山区的支那军形成了三面合围之势。”
说此一顿,中泽三夫又道:“哦对了,筱冢义男的蒙绥方面军也抽调了5个骑兵师团以及6个混成旅团,从西侧配合作战。”
“好。”冈村宁次欣然道,“命令各部,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既不要轻敌冒进,也不要畏缩不前!这就叫……铁壁合围!”
…………峪耳崖,第4集团军临时指挥部。
廖耀湘匆匆走进作战室,向戴安澜道:“海鸥兄,三屯营、太平寨、隔河头、马圈子等方向全都发现了曰军影迹。”
“哦?”戴安澜当下急步走到了地图前。
廖耀湘也跟着站到了地图前,又用铅笔从地图上圈出了三屯营等地的方位,沉吟片刻后说道:“关东军的动作很快啊,这么快就从东、南两侧对我军形成了夹击态势,而且,根据各侦察小队的报告,参与此次围剿的曰军至少有15个师团番号!”
“15个师团!?”戴安澜冷然道,“那就是30万人了,是我军的两倍还多!”
“恐怕还不止此。”邓华忽然从隔壁的休息室里走了出来,沉声道,“我担心呀,关东军很可能在西、北两个方向也调集了兵力。”
“西、北两侧也有敌人?”廖耀湘凛然道。
邓华点了点头,肃然道:“真要是这样,那么留给我们转战的空间就极为有限了,为了打破曰军的铁壁合围战略,我集团军必须想办法首先破其一部,先跳出包围圈,然后再牵着关东军的鼻子在大山里溜湾!”
戴安澜道:“政委,说说你具体的想法。”
邓华伸手将地图抚平,说道:“老戴、老廖你们看,发现曰军踪迹的这几个点基本上处在一道弧线之上,而峪耳崖则是这道弧线的圆心,也就是说,小鬼子明显就是冲着峪耳崖来的,他们知道咱们集团军驻扎在这里!”
“狗曰的小鬼子。”廖耀湘恨声道,“鼻子很灵啊。”
“这不奇怪。”邓华淡然道,“曰军毕竟已经在华北经营了好几年,暗中有他们的眼线也很正常,何况咱们有侦察部队,小鬼子也同样有特工队,咱们在监控小鬼子的同时,小鬼子只怕也同样监控着咱们的举动呢。”
“嗨呀,政委你就直说吧。”戴安澜道,“什么招?”
邓华微微一笑,说道:“咱们就利用小鬼子的眼线做一个局,造成我集团军主力大举西去的假象,这样一来,三屯营、太平寨、隔河头以及马圈子等地的关东军肯定会被调动起来,然后,我们再来分析到时候可能会出现的局面。”
戴安澜点了点头,道:“三屯营的曰军多半会往北直插!”
廖耀湘也道:“马圈子的曰军多半会直接向西尾随追赶!”
邓华接着道:“太平寨和隔河头的曰军考虑到平原地形行军更为快捷,因此多半不会进入山区,而很可能会沿着燕山南麓的平原西进,这样一来,马圈子方向曰军就在无形之中与其他三个方向的曰军拉开了距离!”
戴安澜和廖耀湘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干!”廖耀湘恶狠狠地道,“先吃掉马圈子方向的曰军,然后直插山海关,根据情报部门的消息,冈村宁次这老鬼子就在山海关,还晋升陆军元帅了,他娘的,这次既便拿不下山海关,也非要让冈村宁次这个老鬼子吓个半死不可!”
戴安澜点了点头,又道:“可问题是,怎么造成我集团军主力西去的假象?”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邓华道,“为了掩人耳目,可派1师于夜间行军,多打火把,拉开行军间距,再扩大警戒线,不让曰军眼线靠近,就能造成我军主力大举西进之假象,至于主力部队,则应就地隐蔽,摆好口袋阵静待马圈子方向的曰军入毂。”
…………山海关,关东军第1方面军司令部。
中泽三夫向冈村宁次道:“元帅阁下,支那军已经离开峪耳崖,不过却一反常态突然改在夜间行军,并且扩大了警戒线,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玄虚?”
冈村宁次道:“中泽君,你认为会有什么玄虚?”
中泽三夫道:“支那军会不会是在上演‘瞒天过海’的伎俩呢?故意改在夜间行军,就是为了不让我们的眼线发现其虚实,以造成支那军主力大举西向的假象,可事实上呢?其主力部队却找个隐秘之所暗中潜伏起来了。”
“中泽君,你的担心很有道理,不过,支那人有句古语,叫做兵者诡道也。”冈村宁次说此一顿,又道,“正所谓虚虚实实,虚实相间,你又怎知支那军不是在玩似实而虚、似虚而实的把戏呢?所以,我关东军当以不变应万变!”
说此一顿,冈村宁次又道:“中泽君,可令各军保持距离,尾随支那军西进,支那军若果然西去,则仍然不能摆脱我方面军的包围,乃是作茧自缚,支那军若真是在故弄玄虚,你以为这么冷的天在风雪野外打埋伏,是好玩的吗?那是会要人命的!”
“哈依。”中泽三夫猛然低头道,“我的,这就下令。”
…………峪耳崖,密林深处。
昨夜又降了一场大雪,将整个山区染成了一片银妆素裹。
临时充做指挥部的山洞里,戴安澜、廖耀湘还有邓华正凑在一起取暖,尽管三人身上都穿着棉衣,外面还裹着将校呢大衣,却仍然无法抵御这凛冽寒风的侵袭,一个个冻得直打哆嗦,至于那些没有将校呢大衣的大头兵和基层军官,就可想而知了。
为了不暴露目标,潜伏的第4集团军官兵根本就不敢升火取暖。
摄氏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官兵们却要像木头般一动不动地趴在雪地里,个中滋味,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是绝对无法想象的。
嘎吱嘎吱的脚步声中,一名通讯参谋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进了山洞,以略显僵硬的动作向戴安澜三人敬礼报告道:“报告,曰军已经完全进入伏击圈,已探明其番号为4个师团,1个师团居于前,1个师团殿后,剩下2个师团居中接应!”
“好!”戴安澜闻言霍然起身,奋然道,“传我命令,第42师掐头,第43师断尾,其余5个师,集中全力给老子先吃掉中路2个师团!”
…………峪耳崖以东十里,山谷。
李树森上尉静静地趴在冰冷彻骨的雪地里,默默地承受着严寒的侵袭。
从昨晚接到命令进入伏击阵地,李树森上尉和全连百十号官兵趴在这山谷里已经整整十六个小时了,摄氏零下二十度的严寒,已经将李上尉冻得有些意识模糊了,他甚至已经回忆不起来,自己究竟是靠着什么才坚持到现在的?
为了不致提前暴露目标,谁也不敢升火取暖。
渴了,就抓一把雪含嘴里,饿了,就抓一把炒面充饥!
年轻的身体早已经失去了知觉,再感觉不到手脚四肢的存在,棉衣因为浸入了雪水又冻成了冰坨坨,坚硬而又寒冷刺骨,所有官兵只是本能地握着手中的钢枪,只是本能地暗示自己,再坚持几分钟,再坚持几分钟……悠忽之间,冲锋的军号已然响起。
李树森上尉以枪柱地费力地爬了起来,平时不到半秒钟就能完成的起身动作,此时却足足耗费了他十几秒钟的时间,旋即李树森上尉就迈开早已经冻得僵硬的双腿,就像是一段截取的圆木,向着前方直挺挺地移动而去。
很快,冲锋的号角以及嘹亮的口号声就已经响彻山谷。
排山倒海般的杀伐声中,越来越多的“圆木”从雪地里挣扎着爬了起来,它们踩着僵硬而又机械的步伐,艰难却又执着地向前移动着,移动着……然而,很多很多“圆木”却永远地躺在了冰冷刺骨的雪面下,再没能爬起来。
…………山海关,第1方面军司令部。
服部晓太郎匆匆走进了作战室,旋即猛然收脚立正向冈村宁次和中泽三夫报告道:“元帅阁下,大将阁下,第17军报告,他们在峪耳崖附近遭到支那第4集团军主力伏击,支那军攻势很猛,松下司令官来电称,第17军最多只能坚持3天!”
“什么!?”中泽三夫霍然起身,凛然道,“在峪耳崖附近遭到伏击?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么冷的天,在风雪野外埋伏就是自杀,根本就是自杀!没有人可以在如此极端的严寒天气下,在野外呆上超过四小时!支那人也同样做不到!”
“大将阁下!”服部晓太郎猛然低头道,“支那人已经做到了!”
“沉沦已久的支那民族,这次看来是真的觉醒了!”冈村宁次缓缓起身,沉声道,“如今,他们的民族精神已经完全被激发了,在强大的精神力量面前,人类肉体上的极限已经不再是极限了!”
“不过,再强大的精神力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毫无用处。”冈村宁次说此一顿,又道,“服部君,立即致电第19军,限他们在50小时之内赶到峪耳崖与第17军汇合!”在冈村宁次的作战地图上,第19军距离第17军,不足2天行程。
“哈依!”服部晓太郎猛然低头,旋即领命去了。
然而很快,服部晓太郎又脸色苍白地返回了作战室。
“元帅阁下,第19军怕是不可能按时赶到峪耳崖了!”服部晓太郎惨然道,“因为,第19军并没有按司令部划出的行军线路向西行军,为了贪图方便,他们是沿着燕山南麓的平原向西行进的!如果原路返回再进山,最快也要4天时间,直接进山则更慢!”
“什么?”冈村宁次不由得微微色变,旋即低声自语道,“用兵之道,即驭将之道,我不如他,我不如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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