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扫视群臣,除了提议的刘巴,却是没有一个人表态,便是一向反对霍弋的马谡亦是立在班中,不曾说半句话。
刘备心中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是一个自草根起身的主公,昔日帐下将不过关张,文不过简孙,对几人都是十分的推心置腹,何曾会担忧自己手底下某个大将兵势过盛的情况发生?
此刻的刘备感觉到了无比的寂寞,即便是自己向来视之如心腹的庞统、法正、诸葛亮,亦或者自一开始便跟随自己的简雍、孙乾,再或与自己有着姻亲关系的糜竺及吴氏兄弟,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是了,霍弋确实是兵势过盛,即便是这些人,也感觉到了此子对于他们地位的威胁,以如此年轻的年纪,手握如此多的军马,即便是蜀中权势滔天的人物,也感觉到了来自千里外荆南那个少年将军的压力了,他们更是要通过自己压制这个人物的成长。
但是刘备知道自己的初衷,当初将霍弋放到荆州,便是让他自由成长,甚至将自己的亲子放在他的身侧,与其一同成长,便是让霍弋将来在自己百年后会成为阿斗的坚实臂膀,亦是为了培养阿斗与霍弋之间的感情。
而自己麾下这些能臣,多半都是些才智卓绝的风流人物,自己在时,尚有把握压制住这些人物,但是阿斗呢?尽管这些年与霍弋在荆南历练之下,已然成熟了不少,但是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清楚,即便将来成为蜀中之主,也不过能算是平庸之主,守成尚可。进取不足。
自己一旦魂归故里,怕是以自己那个儿子的本事,压制不住现下这些臣子的锋芒,而恰恰霍弋乃是与刘禅一同长大,将来,看在二人之间的感情上。霍弋亦是会效忠于阿斗,凭借霍弋的军势,便足以辅弼阿斗,压制住自己麾下这群文武了。
对于霍弋,刘备到底还算是知根知底的,眼瞅着,也算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成长起来的,他的父亲公忠体国,为自己的事业捐躯,可知霍弋其人的忠心当不下于其父。否则,又怎会苦心孤诣,为自己的霸业前后奔波。
自己看过云长的书信,此子在荆南练兵,竟是分出两万余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于关羽麾下,再则。自己那个养子问其求要军马,这霍弋更是眼都不眨,便分兵数千与他。
再者说,这霍弋的举止尽都在自己的监视之下,他麾下的大将中,有人亦是自己派去的,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不良的回报。
这刘巴所言,无非是因为看破了霍弋军势浩大已然对殿中的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构成了威胁,而其人本就与霍弋有嫌隙。不过是借势打击霍弋的势力罢了。
想到了此处,刘备却是哂笑了下,抬起头,刚要说话,一道爽朗之声却是突兀响起:“霍绍先在前方挫敌之锐气。取的如此重大之胜利,稳固了荆州后方,使关将军不再有后顾之忧,此等大功汝等不思为其进言嘉奖,却是在背后要分别人的兵权。这却不是寒了前方广大将士的军心?真真小人行径!”
殿中人等极为此人的言论所惊,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人,却不是旁人,乃是蜀中老将张任,昔日正是霍弋的劝服,才使得此人投效了刘备。刘备待其不薄,授其领本部军马,领将军衔,更是屡屡委以重任。
此刻殿中人人噤若寒蝉,唯独张任不忿刘巴的行径,朗声指责。张任本与徐盛同在梓潼一带戍守,但主公召集诸将议事,徐盛走不开,张任便领命而回,未曾想着朝堂之上,却是亲眼目睹了如此肮脏的举动,一时不忿,便朗声说了出来。
刘巴本就厌弃武人的粗鄙,此时自己的用意被人揭破,且张任出言更是多有鄙视,竟是怒从心中而起,恶狠狠的看着张任。
张任本就是悍将,战阵之上扫灭敌军的存在,此刻刘巴如此直视自己,却又哪里会虚?
刘备却是举起手,朗声道:“诸君且莫如此,刘尚书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但蜀中大将多有用处,职位重要。一时抽不开人手往荆南去,此事就此搁议,容后再议!”
刘巴此人虽是有些弊病,但是其人才学十分惊人,对于政事十分的精通,刘备又哪里会得罪了这厮,是以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
但是此刻的殿中诸人心中都有了个底,主公对于霍绍先是一百个放心,可说是极为宠信,比之关张二将,亦是不遑多让。对于霍弋,诸人心中对其不免又高看了一眼。
刘备笑道:“云长与绍先在荆州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当给予鼓励,以振奋军心!军师将军!请策定赏格,报知我后,发报荆州。”
诸葛亮起身应诺。
至于开出什么样的赏格,诸葛亮心中已然是有了数。
此刻,江东柴桑城,孙权正召集文武议定事宜,实则自荆南一败后,吕蒙魂归故里,孙权便召集过不下于十次的这等规模的会议。
霍弋给予江东的印象,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前番覆灭两万余军马,重伤吕蒙;仅仅两年不到的时间,又击败江东五万军马于荆南,斩杀大将数员。这使得孙权已然后悔了与此人交恶,甚至后悔了听取吕蒙的建议,进取荆南,便是与曹操在合肥一带交战数年,孙权亦是未曾如此被动,损失也未曾有这般大,数万军马,加上悍将数名。
孙权每每想起这几员悍将,便长吁短叹,自周瑜等老一辈武将的过世,江东的武将已然有些不大够用了,但是此次荆南之战,算上病故的吕蒙,自己一下子少了八员悍将,算上当初被霍弋俘虏的徐盛,这已然是九名将军了。
每一次与霍弋交手,都要付出这般大的代价,孙权不得不召集众文武,商定接下来该如何去办。
孙权尚未开口,周泰却是当先道:“主公,我军斥候来报,霍弋在长沙厉兵秣马,在罗县、下隽两城屯兵数万,有往北进犯江夏的迹象,休穆将军已经连连发急报要主公增援陆口。主公,我军是要否要救援?”
孙权愕然,自己尚在考虑是否与该与霍弋缓和,这霍弋居然先行打上门来了,甚至兵势盛大,居然连一向沉稳持重的朱桓亦是这般慌张,已经是数次发信催援救了。
“周老将军看,我军是否该援救?”孙权问道。
“我军军势疲敝,更兼前番数次进攻合肥,粮草已然供应不济,前次大量军粮滞留长沙,而且,离江夏最近的陆伯言部,被霍弋麾下邓艾一部拖在桂阳,不得抽身。我军此刻已然无力再继续支援,即便支援,若是为霍弋在此击溃,我军局势便危急了,怕是莫说江夏,便是附近的州郡亦是难保!”周泰坦言道。
周泰是个沉稳持重的人,此刻讲出这些话来,却是说明了,江东军已然无力继续与霍弋交战了。
孙权皱了皱眉头,良久,方才缓声道:“着朱桓全军退至夏口,派人往荆南,与霍弋商谈停战事宜。”
周泰看着主位的主公,堂下的文臣亦是半天不说一句话,实则此刻的再多表态亦是无用,江东军再经不起一败,否则,局势再难控制在江东手中,怕是到时候,连说和的机会也没有了。
孙权看向堂下的文臣,最后视野定在了一人身上,缓声道:“子瑜,往荆南一事便劳烦你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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