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烈抱着真凉进了车厢之后,便将她放在了位置上,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却是真凉低着头,南宫烈直视着她。
真凉的脸上虽然泪痕未干,却已经没有了莫名流泪的冲动。
她迫切地想要跟南宫烈解决银叶的事情,却觉得还是等下了马车再说,她需要时间将羞窘消灭干净。
在一个不爱的男人面前落泪哭泣,且主动投入他的怀中,虽然表现得不是太过,但实在不是她的初衷。
她对自己那些不受控制的行为表示羞愧与不安。
马车最后在九龙殿前停下,这一路短暂,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南宫烈先行下了马车,继而撩开帘子朝着真凉伸出了双臂,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真凉刚刚告诫自己要和南宫烈保持生分的距离,这会儿若是他朝着自己伸出一只手,她一定毫不犹豫地任由他牵着跳下马车,可偏偏他伸出的是双臂,意思极为明显,他还是准备抱她。
马车只有一个可供下车的地方,真凉知道自己还不至于另外开辟一个下车的位置,是以不可能往后退避。
愣了愣,真凉站起身来,微微挪了挪脚步,在南宫烈抱不到自己的位置站定,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而已。
可惜,她别扭的心思与举动早就被南宫烈一眼看穿,一抓住她的手,南宫烈便毫不客气地将她使劲往外猛地一个拉拽。
真凉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去,正好被南宫烈抱个实在!
哪怕心里有千万个不接受不愿意,既然已经被南宫烈打横又抱着了,真凉还不至于再矫情地挣扎一番。
偏殿内的桌上,已经摆放好了热气直冒的膳食,真凉瞥见时暗忖,难道这么晚了,南宫烈还没有用过晚膳?
殊不知,当南宫烈接收到有关于真凉的事情之后,立即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哪里还有闲心与时间用膳?
且他无端地觉得,真凉那傻女人肯定会担忧地吃不下任何东西,是以他饿着肚子算什么?
南宫烈将真凉放到椅子上,继而在她身旁入座。
男人的饥饿一般总是比女人要显得猛烈一些。
南宫烈以为真凉懂他的意思,便顾自开始了进食,半碗米饭下去,腹中的不适感有所减少之时,他才发现身旁的真凉竟然像个木头人般一动不动地坐着。
真凉原先为银叶说情的打算又暂时搁浅了,因为她觉得在南宫烈狼吞虎咽进食的时候打扰,是一种很不礼貌也很不道德的行为。
南宫烈搁下筷子,倚头看向真凉,沉声问道,“怎么不吃?”
他知道她心里有事,没有胃口,但是,难道她连陪着他一起用膳的面子都不愿意给?
真凉扯谎道,“哦,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已经吃过了。”
南宫烈面色一沉,道,“朕真想拿把刀子把你的肚子剖开看看,看看里头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男人这话虽然充满狠绝甚至是血腥,但真凉却不觉得恐惧,因为她知道他已经识破了她的谎言。
既不认错,也不解释,真凉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道,“皇上慢用,臣妾等皇上吃饱了再说。”
她口中的再说,自然是指说事情,而不是用膳。
南宫烈黑沉着脸道,“朕不想跟腹中空空者谈说。”
话落,南宫烈便继续用起了膳食,留真凉一人瞪大了眼睛。
腹中空空者,不就是她么?他这分明是在威胁她,即她若是敢不用膳,他就不会在银叶的事情上帮助她。
虽然真凉确实是没有丝毫胃口,但是,想着他也是为了她好,银叶更是需要他出手相救,便咬了咬唇,拿起了筷子。
心不在焉地细嚼慢咽着,待南宫烈搁下筷子的时候,真凉也眼疾手快地搁下筷子,生怕南宫烈不信,还故意摸了摸肚子,感叹,“好饱。”
其实,她全部咽下的饭菜加起来都不足半碗,哪里可能会饱?
南宫烈没有计较,挥手让人进来收拾,很快,桌上被整理得干干净净,且置放上了热腾腾的茶水。
让伺候的人全部退下之后,南宫烈亲自倒了两杯茶水,一杯端至真凉身前,道,“说吧。”
他这是给自己解释与求情的机会了,真凉连忙振作起精神道,“皇上既然已经听说这件事了,臣妾想跟皇上说得更加清楚一些,银叶是臣妾的丫鬟,臣妾让她干什么,她才会干什么,臣妾不许她干什么,她绝对不敢干什么。对于萱妃有孕的事,臣妾谈不上为她欣喜或祝福,但肯定不会有半点嫉妒,是以,臣妾绝对没有指使银叶去谋害她腹中的胎儿,她也绝对不会擅作主张地去残害一个毫不相干的胎儿。请皇上明查,及时还银叶与臣妾一个清白,免受不该受的责罚之苦。”
真凉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段,可是,听进南宫烈耳中的,或者说是能刺激他的耳膜的,唯有一句:肯定不会有半点嫉妒。
南宫烈的俊脸阴沉下来,问道,“你的意思,任何其他女人怀上朕的孩子,你都不会有半点嫉妒?”
一般而言,嫉妒是贬义词,不嫉妒是好事一桩。
是以,真凉未作深思便如实回答道,“当然。”
一个想得太多,一个想得太少,结果,“当然”两个字犹如火上浇油,将南宫烈的怒火成功点旺。
南宫烈违背自己的心意,颇为赌气地说道,“这件事母后有心插手,朕不想理会。无论银叶清不清白,都跟朕无关。”
他这话还暗含了其他一层意思,实际上,他跟银叶从来都没有不清不白的关系,他想要宠爱的人一直是她,而不是银叶。
刚刚还抱着自己过来,且逼着自己用膳,处处都是为自己好,这会儿却急着跟她撇清关系,对她表现得无情无义起来,真凉一时间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紧接着,南宫烈又无情地抛出一句,“你走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
真凉心弦一紧的同时,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男人恐怕是生自己的气了,所以说了这些气话。
快速地将两人的对话回顾一遍,真凉终于意识到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就是她那当然不嫉妒的说辞惹恼他了。
说出去的话犹如覆水难收,真凉只能想办法及时补救。
脑子一转,真凉忙道,“皇上误会臣妾的意思了,臣妾不嫉妒任何女人怀上皇上的骨肉,那不是因为臣妾冷血无情,而是因为臣妾自卑怯懦。”
真凉故意没有指明自己对谁冷血无情,不让南宫烈误听成自己对他是有情意的。
而她卖弄的小聪明此刻已经不在南宫烈的咀嚼范围之内,南宫烈已经被她最后四个字给吸引,哪怕明知她可能是在哄骗她,他还是想要听到清楚的解释。
“自卑怯懦?”南宫烈质疑,在他眼中,虽然真凉面目丑陋,无法以真面目示人,但她自尊自爱,从来不是一个自卑怯懦之人。
当然,他也不能否认是人都有自卑怯懦的一面,就连他也不能例外。
既然已经开了扯谎的头,真凉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圆下去,直到南宫烈被她说服,答应帮她将银叶救出来。
先将面前的一杯茶水一饮而尽,真凉这才道,“不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臣妾与皇上曾近不止一次谈过孩子的话题?臣妾抗拒为皇上生儿育女,最大的原因是,臣妾与皇上,就如萱妃与皇上一样,是近亲。不管皇上信不信,臣妾深信,近亲结合所诞生的孩子,不健全的可能性极大。甚至,臣妾还说过,若是萱妃有朝一日能为皇上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子,臣妾……也愿意尝试。”
“是以,当萱妃有孕的时候,臣妾是存着观望的态度的,怎么可能存有谋害她孩子的想法?若是她的孩子不在了,臣妾如何能够安心替皇上生儿育女?”
“一直以来,臣妾不仅为自己的面貌丑陋而自卑,也为自己极有可能替皇上诞下不健全的孩子而怯懦。”
虽然真凉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但是,南宫烈难以相信,或者说,他一点儿也不相信,在他看来,真凉根本将他当作傻瓜,一次又一次地欺骗。
她欺耍他一次,他可以当她顽皮,欺耍他两次,他可以当她可爱,欺耍他第三次,恕他无法忍受。
南宫烈将深邃的眸光冷冷地从真凉身上挪开,落在袅袅的茶水热气上,直接下了第二次逐客令道,“多说无益,你走吧。”
真凉身上期待的热量一点一点地冷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才让南宫烈这般不信任她?
虽然她从来都没有打算替他生儿育女,但是,近亲繁殖的说法是有根据的,她不嫉妒萱妃的心情是真的。
只可惜,却被他全部否定。
当他在大树附近将她打横抱起,当他抱着她下马车,当他逼着她用膳的时候,她都颇为自信地认为,他一定会帮助她,会为她主持公道。
但此刻看来,一切只是她的幻想,是她的错觉。
从天亮站到天黑,辛苦等待了那个多个时辰,结果竟然是一场空,这让真凉无法接受。
此时此刻,真凉清楚地知道,此行来求南宫烈,不是为了她自己,而主要是为了银叶的安危,是以,她不能任性地想怎样就怎样,必须能屈能伸,因为,在这个宫里,能够将银叶救出来的人只有南宫烈。
凭借她,或者是南宫羽,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