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国安的情报有误,原来李梅早有谋划,提前就让这个老沈潜伏在刘默家里,这种周密细致的谋划,神仙也难获得准确的情报。
我转头看了一下老沈,这个瘦骨如柴的男人此刻病怏怏地木然矗立,我说他怎么总是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原来此番潜伏,他是饿得够呛,渴得也是不一般,只不过李梅可以表扬他的忍耐,我却只会无动于衷,难不成还要我去向他道声辛苦了?
不过李梅说“唯有遇到你,让我乱了方寸”,对于这句话,我却无法做到同样的无动于衷,我真的没想到,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李梅,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我有些动容地说:“如果不介意,我再抱你一下可以吗?”
李梅没有拒绝,反而是主动地向我走了过来,轻轻地依偎在我的怀里,她身上的娇兰圣莎拉香水味是那样的熟悉,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立场,没有对与错,那该多好?
我一心想要说服李梅放弃自残,跟我出去,我正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打算,怀里的李梅说话了:“喂,如果我真的要你陪着我走,这个时候,你有放不下的人吗?”
李梅是个聪明的女人,我知道如果再骗她只会弄巧成拙,并且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再骗她,我说对不起,我有放不下的人,但是不是你,我爸妈年纪大了,王军的女儿丢丢还小,无依无靠,还有周雨萱,她也是孤苦伶仃的,遭遇也很不幸,这些人,我放心不下。
李梅轻“嗯”了一声:“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浩浩,他还小,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爷爷也没法照顾他了,唯一的亲人就是大舅,可他那个大舅,是个六亲不认的家伙,把浩浩托付给他,我不知道是福是祸。”
程浩霖是李梅和程飞的孩子,去年我见他的时候好像刚上小学五年级,我说你不死不就得了,孩子虽然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一定能见到妈妈,但最少他还有个念想,他张叔叔只要没被他妈给弄死,也可以照看着他,虽然从我这里不一定学到什么好样,但终归没人敢欺负他。
李梅用了一些力气,加紧了拥抱,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今后怕是还真要你多费费心了,徐睿的死,是我一时冲动,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也不要恨徐睿,人都会死的,就像你说的,人都死了,世界都不存在了,大家做过些什么,就不要斤斤计较了。”
我越来越觉得李梅说话的味道有些不对,慌忙低头看她,只见李梅嘴里似乎在嚼着什么,我暗叫不好,急忙扳开她的嘴,想要抠出点什么,但她的口腔里已经见不到什么了。
我正要呼叫,李梅突然呼吸急促,喘着气阻止我说:“听……我说,我知道丢丢对你很重要,我……我没有……”话还没说完,只见李梅的身子开始抽搐,我手足无措,顾不得老沈还手握着起爆器,抱起李梅就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喊道:“刘处,快,救护车!”
可李梅吃的那药见效实在太快,我刚到门口,李梅本来抽搐扭曲的身子就已经僵直了,我一边跑,一边看着塔拉着的李梅,只见她面色潮红,已然没有了呼吸。
我抬起头,看到眼前也出现了怪异的一幕,本来还向我拥过来的人突然慌乱后退,我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我又不想就这么放下李梅,我的犹豫也就是那么不到一秒的时间,枪声响了,后面有个人应声倒地,他倒下的时候,直把门撞得“咚咚”作响。
倒下的人是老沈,我无需回头看也知道,刚才一定是他鬼魅般的举着起爆器出现在门口,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但这个动作,是典型地寻死的节奏。
我颓然瘫坐在地上,各种人蜂拥而上,好像过节一样繁忙,各种制服,各种声音交织,我的脑袋可是一片空白,我望着远处几对燕子扑腾着飞起,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也不想再想些什么。
李梅终结在我怀里,她三十二岁的年华,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具冰冷僵硬的躯壳,她的胸依然鼓鼓地让人心生遐想,但从此已不再可能起伏翻斗。
李梅服用的是氰化钾,那是一种剧毒的化学制剂,我以前在特勤队时学习过这类东西,据说间谍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常用它来做自我了结,但直到我转业,在我所有的出勤记录里,都没有碰到过这种东西,我以为,我这一辈子也用不上当初学过的知识,没想到今天,我活生生的看到了,却无能为力。
李梅走了,她带给了我一些颠覆性的真相,也带走了许多秘密,刘默、徐睿、李梅,这三个亡去的女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评判她们,或许,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妄加评判,尤其是徐睿和李梅,我更不能简单的用对与错来给她们刻墓志铭。
不过,有一件事却迟早要揭开真相,那就是李梅此番来刘默家的目的,储存卡里有几张照片,照的不是人,也不是景,而是一份信。
拍照的人把这封信拍得异常仔细,每一字都很清晰,虽然记录这封信用了14张照片,但我还是很快就能把它串起来,这封信我读了很多遍,以至于现在我都能够复述得一字不差:
老公:
你还好吗?我很不好。
最近我老是做梦,梦到我们去过的很多地方,梦到我们结婚时候的场景,还梦到很多人。
我时常从梦里惊醒,以前我做噩梦的时候,一醒来就能抓住你的手,可是现在,房间里空荡荡的,我见不到你,也感觉不到你。
我总以为,我们离婚只是想要气一气对方,你知道的,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我也相信,你是爱我的,只不过有些误会,你是那么的骄傲,那么倔强,我以为离婚就是给你空间,给你一直吵着要的自由空间。
我也知道,你在外面有女人,我最初知道的时候,无异于晴天霹雳,我想到过死,我觉得只有死了,你才会后悔,才会心疼我,可我又舍不得,我死了,就见不到你,也抱不上你了。
我说过,如果要死,我也要死在你的前头,我以前好像看到过这么一个故事,那时候我觉得很感动,甘愿死在爱人的前头,那该是需要多爱对方,可自从和你结婚过后,我就无时不刻地害怕,你爱管闲事,总是遇到一些稀奇古怪,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我怕你出意外,怕你一出差,就回不来了,如果那样,我怎么办?
我这才发现,想死在你的前头,那不是因为我有多爱你,而是因为我有足够的自私,我太依赖你,太习惯有你,如果没有了你,我就连呼吸都可能不会了,所以,我要死在你的前头。
可是,我们都还没死,就离婚了,你没死,我却照样失去了你,我照样再不能依赖你,虽然呼吸时会心痛,但其实没有我之前想象的那样,我以为我会连呼吸都不会了。
那天我无意中翻到你旧衣服口袋里的一封信,是个女孩些给你的,虽然我知道那是你们很多年前的事,那个时候你还并不认识我,但我还是很难过。
不过那也仅仅是难过,直到我开始在你的羊毛衫上找到女人的头发,在你的包里发现别人给你买的内裤,给你皮带,给你买的暖宝,我才真正的感到绝望,那个女人,我后来发现,就是徐睿。
徐睿,是你的秘书,你还记得吗?当初我就和你闹过,虽然我没有说明,但我就是不爽徐睿做你的秘书,我一想到她是从城建和你一起辞职出来的,我就觉得她动机可疑。
但你知道的,吵架,我从来都吵不过你,每次吵架,就是冷战,我太受不了冷战的氛围,我宁愿你打我,我也不愿看到你不搭理我。
徐睿表面上一直对我很客气,她叫我默默姐,每次出差还给我带零食,带化妆品,慢慢的,我习惯了,我想,与其大吵大闹地可能失去你,还不如维持现状,最少那样我不会太难堪,我不会失去你。
我也有绷不住的时候,那一次公司行贿被调查,你把公司的内账本拿回家藏着,我真的差点就把账本交出去了,我想,如果公司倒了,你身无分文,穷困潦倒,徐睿是不是就不会纠缠你,我知道你抵挡不住诱惑,但如果没有了诱惑,你是不是就会只是我刘默一个人的男人?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这么做,我不忍心毁了你的心血,也怕给你惹来麻烦,也许,我还有一点贪念,我穷怕了,我无数次幻想着这种衣食无忧,惬意轻松的生活,现在这样的生活有了,我很害怕失去它。
李梅,只不过是你逢场作戏的一个女人而已,可真正让我感到危机的是她怀上了你的孩子,我知道你很喜欢孩子,你知不知道,我大多数的噩梦,都来自于梦到别的女人给你生了孩子,你和她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而我却像个没人要的弃草一样,因为我不怀孩子的事情,我都急到想过让你和别人生一个的地步,只要你不和她产生感情,我都能接受,替你抚养孩子,视同己出。
但李梅流产了,她被徐睿踢得遍体鳞伤,我想,徐睿可能也有我一样的担心,当我看到李梅下身被踢出血的时候,我紧张得要死,但却像得到了一件梦寐以求的礼物一样,非常满足。
可我依旧有那种危机感,李梅可以流产,但她照样还可以怀上你的孩子,而我却无能为力。
可我万万没想到,离婚,是你早就预谋好的,原因也正是我……日夜担惊受怕的,我不能怀孕。
徐睿告诉我这一切的时候,我突然不恨她了,我觉得她和我一样的可怜,她跟了你时间不短,也从来没听说过怀孕,我都想好了复婚后我们该怎样生活,可,天翻地覆了,我们再也不可能成为一家人了,我最亲密的人,离我越来越远了。
老公,我还是习惯这么叫你,我死后,你会不会后悔,会不会为我流一滴眼泪,如果有,我就瞑目了。
照片到这里为止,后面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