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十一月十三日,昌平州永安城外旌旗飞舞,各路平叛兵马汇聚在城下,到处都是近畿一带特有的口音。
卧榻之畔有不安定因素,这让崇祯帝对昌平的叛乱十分厌恶,虽然现在围困昌平的多是京畿一带兵马,但大军一动,粮饷吃食草料就像流水一般花了出去,户部也有些吃不消,兵部张凤翼也没奈何,只是不断催促王肇坤等人尽快拿出个章程来。
副提督王肇坤,监军魏国与四卫营先行进驻了天寿山,等各路兵马陆续到达后,两人见皇陵无忧,魏国把驻守皇陵的任务交给分守太监邓良辅,自己和王肇坤带兵马开始围困昌平,路上又有永安营总兵巢丕昌等陆续汇合,官兵声势大振。
大军驻扎在昌平以东,切断了团练营骚扰京师的道路,中军挂起王肇坤的大旗,营中一片武将官服,除了总兵巢丕昌,还有钦差御史刘遵宪,待罪昌平巡抚何谦,通州兵马还要驻防运河,这次只派了个监军佥事过来,其他顺义,密云,怀柔等地因为己巳之变伤亡惨重,招募的新兵战斗力不强,能赶到昌平不掉队就不错了。
王肇坤沿着昌平布置防线,并派出哨骑向两翼展开,沿途还发动乡兵团练配合官兵平叛,早在大军云集之前,何谦等及昌平近郊的乡绅都向王肇坤进言,请王肇坤暂驻华城,并派使者与昌平联络,解决兵变事件,王肇坤与监军魏国,钦差刘遵宪等商议后否决了这个建议,大军即至昌平,王肇坤,魏国等就要搞出动作来。
昨天,守陵总管太监王希忠派了几个小宦官出昌平,但很快就被围城的明军所俘虏,明军士兵搜出了他们藏在身上王希忠准备上奏朝廷的书信。上面称:“……罪人既得,兵可不血刃也,昌平当抚,一味用强,只怕节外生变也。”
王肇坤与监军魏国,钦差刘遵宪等人见信后勃然大怒,书信中一句也没提他们的功劳,这让众人分外不快,再说守陵总管太监名号说起来吓人,其实不过是一个失势的老太监罢了。没多少人在乎他的意见。所以王肇坤命四面加紧围困。决不允许一只鸟儿飞出去与朝廷私下通气,另外砺兵秣马准备强攻永安。
王肇坤等人并不担心团练营,在京畿一带叛乱和找死没什么分别,除了目前围困的通州。密云等数万兵马外,如果有必要,京畿周围的宣大,保定,天津,居庸关,山海关,甚至辽镇,京营的兵马都可以抽调过来平叛。区区数千团练营再厉害还能顶住十几万大军的围攻他们绝不会让这个实打实平叛功劳飞走的,唯一忧虑的是,需要多久能打下昌平
由御史刘遵宪主笔的布告也纷纷射入城里,刘遵宪义正言辞的道:“甲申之役,胡公等以兵不临城。致言者纷纷,今吾等不可更袭前辙,现天兵已至,叛军当速开城门,绑缚首恶,放下器械,等候朝廷议罪发落……”
两营的教导主官刘传芳和白斯文商议后决定将计就计,派士兵把布告在昌平南街上示众,并派出能说会道的教导官沿途散布消息,一时间,天兵将要屠城的消息在昌平大街小巷内闹得沸沸扬扬,城里混乱喧哗不断,大概刘遵宪还嫌闹得不够乱,又派兵射进许多第二封布告,上面警告昌平百姓,绝对不可帮助乱兵抗拒天兵,否则城破时将严惩不贷,另外还警告那些来不及逃出昌平的大小官吏,指责他们放纵团练营作乱,又严厉指责他们是这次昌平兵变的主谋,布告上命他们立刻把作乱的团练营首恶绑了出城自辩清白,否则打破城池,他们自己去向朝廷锦衣卫交代。
两份布告就像刚刚燃烧起来的干柴上泼了一桶油,在天兵屠城的煽动下,城里百姓和权贵在读过这两份杀气腾腾的布告后立刻分成了两拨,但在团练营士兵的弹压下,他们的骚动都立刻平息了下去。
吴仲村等人站在城头望下去,在阳光下,东门方向大营遍地,许多明军开始朝城池缓缓压过来,这些人有老有少,穿的也是五花八门,披甲的很少,更难得的是城下还有一队骑兵,他们围着城池绕圈疾驰,声势倒也骇人。
明军阵中有些低阶武将带队,他们一面逼近一面朝城头骂骂咧咧,要团练营士兵立刻投降,否则城破后立刻鸡犬不留。
此时城头已经戒备森严,青范营和第二营都是精锐满编营,虽然器械装备比不上铁拳旅的兄弟,但对上城外这些明军要好许多,火绳枪也装备了许多,但考虑到守城是个长期过程,士兵们都放弃了火器,改成长枪盾牌,团练营在昌平驻守两个多月,已经深得本地百姓的信任,也有许多昌平的青壮或自愿,或被迫当上辅兵,帮忙运送一些城防器械。
吴仲村把两营四千余人分为七队,除了留两队弹压城里反抗力量外,他另外把亲卫等组成机动预备队,全部装备了火绳枪,另外还收集了城里所有马匹备用,尽管敌我悬殊,但旅顺的战兵绝对不会被动防守,想要让朝廷大军胆寒,出城偷袭是必须的。
城头上两营士兵人人肃立,他们冷漠的望着城下如同蚂蚁一般涌过来的明军士兵,这些人并不害怕,相反人人脸上都有兴奋之意,如果之前朝廷对他们来说是个遥远,庄严,神圣的庞然大物,那么通过郑三省被杀身亡他们已经看清了朝廷的不仁,而切瓜砍菜一般围歼京营则让他们明白了朝廷的虚弱,唯一担心的是,青范营和第二营兄弟稍微少了点,恐怕对付不了这么多朝廷大军,但很快,教导官告诉他们,暂代总指挥吴营长已经向大人报急,大人很快会发兵来解救他们。
“铁拳旅的兄弟一到,天下还有谁能困住他们天下还有谁敢剿灭他们朝廷不给咱们一个说法,那就等着看吧”士兵们的心思很单纯。尤其是失去营长的青范营士兵更是杀气腾腾。
城外明军让哨探喊了半天话,见城头士兵并不搭理他们,便慢慢的聚在护城河外几百步的地方,开始整队准备进攻。
逼近城下后。昌平总兵巢丕昌的永安营和通州兵备佥事王安陆分兵两路,永安营攻东门,通州兵佯攻北门,其他各路平叛大军在各路将校的带领下牵制其余城门,巢丕昌知道这是自己将功折罪的好机会,抖索起精神准备攻城,前昌平巡抚何谦饱受王大人,魏公公等人的责难,不知道是出于畏惧还是为了自辩清白,昨天晚上就在大营里服毒自尽了!
何谦的自尽让巢丕昌变成了惊弓之鸟。昌平兵变朝廷要找替罪羊。现在巡抚自尽。最大的替罪羊变成了自己,尽管他知道让他领永安营主攻是不怀好意,但他硬着头皮,不敢多说一句。
士兵们吵吵闹闹的聚集在护城河边。巢丕昌全身披挂,身边围着百多个精锐家丁,看到这些兵痞的表现众人都是叹气,幸好城头守军没有发动,要不一阵乱箭就能让他们炸营。
巢丕昌惊疑不定的望着城头,上面静悄悄的,永安营士兵在无人骚扰的情况下很快就清理了一些拒马,又在护城河上铺设了许多木板,看到士兵搬运出两架简陋的云梯时。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下恐怕要见真章了。
“大人,或许城里叛军听闻大军云集,早已惊慌胆颤,哪里还敢抗拒我天兵攻城。大人亲冒矢石,奋勇杀敌,第一个登上城头,克服昌平,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一个留着山羊须的文士摇头晃脑的恭维着巢丕昌。
巢丕昌微微一愣,刚要咧嘴大笑,城头突然一声锣响,那些士兵一声发喊,无数滚烫的金汁便倾倒了下来……
巢丕昌一把推开那些围着他阿谀奉承的家伙,看清楚城下情景后不由大吃一惊,南门左右两侧到护城河之间的距离中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士兵尸体,还有无数嚎叫不停的伤兵,许多士兵疯狂的胡乱奔跑,甚至一头跳进冰冷的护城河水里,两架云梯胡乱倒在地上,还没架设起云梯伤亡就如此惨重,这些兵痞都是巢丕昌许了重诺才鼓起勇气参战的,巢丕昌为了鼓舞士气,承诺向王大人讨要两个月粮饷,又许了他们城破后可以抢劫,但靠这种口头许诺维系的士气却经不起挫折,这些兵痞疯狂的朝大营退来,根本不管那些伤者。
炎热的阳光下,巢丕昌苦苦忍受着金汁的恶臭弥漫,对家丁队心腹巢礼安到:“不许他们退回来,告诉他们,谁敢逃直接砍了,与叛兵同罪。”
巢礼安身披几十斤重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极为难受,听到大人的命令,他点头挥手,那些装备着精良器械的家丁杀气腾腾的缓步上前,家丁们喊话无效,巢礼安一声令下,家丁们张弓搭箭,把当先奔回来的十几个兵油子全部杀死在地上!
逃回来的营兵一片大乱,家丁队的狠辣让他们吓住了,可是他们也不敢回头攻城,就这么呆呆的站在战场中间,不知如何是好,永安营的几个千总带着各自的家丁连连喝骂,让他们重新整队,巢礼安则与镇抚司的人抽刀搭箭,防止这些士兵逃跑。
永安营士兵在严厉弹压下终于鼓起勇气,又回到城下准备攻城,城头上还是静悄悄的,这种诡异的情景让每一个士兵心里恐惧,好不容易把两具云梯搭了起来,城头也没用什么撞杆抗拒,任由他们挂上云梯。
“预备队前排列阵!”
带领预备队的临时主官耿火娃左手吊在胸前,刚才吴仲村和众人商议后,认为这股攻城的明军战斗力实在不堪一击,于是他们决定干脆放这些士兵上来一批用火绳枪集中歼灭,一举击溃对方的士气。
云梯上传来登城的声音,观察手也在大声报着敌情,耿火娃大声命令道
“火绳枪队前排列阵,弓弩队两侧协防。”
青范营和第二营都装备了两个连的火绳枪,这是原来铁拳旅淘汰下来的,为了入援京畿,杨波都划给了他们装备,但苦于储备的限制,他们没办法大规模使用。
“检查火绳”耿火娃又是一声发喊,那些士兵立刻吹亮手里的火绳,并且让火头对准火门,这些动作分解他们已经训练过多次,没有什么可紧张的,一名士兵手里的火绳燃烧不均匀,就要快熄灭了,他赶紧举手示意,队官快步过来,把另一段火绳换给了他。
“准备接敌,开火门!”耿火娃喊完,在弓弩手的保护下退往侧面城墙,黑洞洞的火铳警惕的瞄准着云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