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有一颗大心脏。
心宽,才能长久。
曹锟原本也是如此的一个性格,可是在大总统的位子上坐的久了,越来越觉得安稳这两个字是多么的弥足珍贵。正因为珍贵,他才深深地感受到了那股危机感。
民国的险恶政治环境,真不是一般人就能够在政坛混的如鱼得水的。底下一帮封疆大吏,整天想着割据地方,至少拦截税款是明目张胆的在做。卖官鬻爵这种事情更是普遍,反正曹锟也觉得这不是个错,是一条来钱的好路子。
可是当越来越多的不受控制发生在他的眼前的时候,曹锟怕了!
其实和当皇帝是一个道理,坐在金銮宝殿的才是皇上,下位的,那是咸鱼,这辈子都别想翻身。曹锟是脑子转的不够快,但是他有时间啊!大把的时间可以供他挥霍,就算是整天瞎琢磨,也足够他看明白一些事了。就比如说老对手段祺瑞吧!
其实在曹锟心里,他一直觉得段祺瑞要比他高明很多。
可就算是段祺瑞比他高明,但是‘皖系’退出燕京之后,就再也没有恢复以往气象的机会。就算是张作霖最后和直系的争斗之中笑到了最后,可问题是张作霖有那么多的奉军将领要犒赏,他会让‘皖系’分多大的蛋糕?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点也不分,干脆了当的断了段祺瑞的念想,把皖系踢开,就给段祺瑞一个名分。也只能这样,才能最大的保证奉军的利益。段合肥到头来很可能的结局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反而还不如现在过的安稳。
曹锟想着,万一那一天他要是步了段祺瑞的后路……这不是他危言耸听,也不是杞人忧天,民国的政坛走马灯般地上台下台,跟唱大戏似的,再大的角,在台上也站不住多久。
曹锟也不认为‘直系’就是铁板一块,是雷打不动的磐石。
要是那天,他的大总统保不住了,等待他的是什么?牢狱之灾吗?恐怕不会,身首异处,恐怕更不可能。北洋内战,是兄弟分家产不均,才出手的。还真没有要人命的打算,又不是什么生死仇人。
虽说曹锟还是心里没底的觉得真要比本事的话,估计他要比段祺瑞差一点……可要是比运气,段祺瑞差爷们老鼻子了。领兵打仗的时候,曹锟就经常行军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打赢了仗,要是段祺瑞有这份气运?还会下台吗?
说北洋军政府第一福将,曹锟说第二,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的。
可越是运气好的人,就越来越会信命,越来越迷信。所以才有了曹锟大张旗鼓的修祠堂的举动,他坚信祖宗是会在关键的时候保佑他的。
曹锟年轻的时候是不信命的,泥腿子一个,也不算是泥腿子,他的第一份职业是卖货郎,草根中的草根,连开店的本钱都没有,别说开店了,就是摆摊交税的钱也出不起。那时候的曹锟觉得自己烂命一条,搏一搏,挣个前程,要是时运不济,干脆死了拉倒。带着这份心思,他才当得兵。
可如今,他是大总统了。
运气,这个词在他的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了,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打从他当总统的那一天起,他觉得自己开始走背运了。没错,下坡路一开始的走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吓人。可是当速度越来越快,根本刹不住脚的时候,他才会意识到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如今,恰恰是这种危机感最深的时候。在距离燕京不到三百里的地方,直系和奉军两派各自摆阵,拉开架式厮杀。可就是在这关键的时候,齐燮元和日本人勾搭上了,消息还传到了自己的眼前。这可不是好兆头,可就是在这求稳的时候,将能轻松弄死齐燮元的第三师从山东调走,这万一要出一个闪失,可是就是在房子里玩火,玩的**啊!
曹锟面色紧张地建议:“子玉老弟,现在能不能让士杰带兵弹压了吧!”
“太早了一些。”
作为曹锟的左膀右臂,实际上已经是直系实力最大的人,吴佩孚要扮演另外一个角色,说服曹锟。也不算是说服,就是掰开了揉碎了,将他的想法告诉曹锟,让对方放心。一般情况下,曹锟也不会去问,可真要问了,就说明曹锟心里头已经开始慌了。
对于齐燮元,吴佩孚的内心是矛盾的,这个人有本事吗?
肯定是有的。
可问题是心术不正。
心中暗叹,怪自己识人不明,没有看出这个人的狼子野心。面对曹锟的追问,吴佩孚也有点愧疚之心:“大总统,现在齐燮元没有动手,如果派士杰去山东,结局很可能会和第三师在山东一样。”
曹锟咬了咬牙,愤恨道:“我们就不能下下手为强?”
吴佩孚叹气道:“不能,不仅不能,而且大总统还需要在道义上站在制高点。如今您的身份不一样了,如果是直隶总督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问理由。可您现在是大总统,要一碗水端平,尤其是在眼下的局势下,前线将士们都看着,不问缘由处置一方大员,会让将士们寒心,最后可能前线三十万大军溃败,直系一败涂地。”
“呀!”曹锟被吓住了,这个道理理解起来不难,很快他就明白,吴佩孚说的对。
自从当上了大总统之后,曹锟总觉得自己的手脚好像都被捆绑住了似的,动一动,就难受的紧。可他又担心起来:“万一齐燮元看出来了,不打第五师怎么办?”
“不会的,那是他唯一的机会。不仅如此,齐燮元越想要解决第五师,我们就更要让他放弃用兵,我已经发了一份电报,电告齐燮元,山东问题等战后解决。望念在同属北洋,放弃刀兵相向,和平解决。”吴佩孚的反应很是笃定,似乎已经料定齐燮元不会俯首就擒。等到直奉大战结束,要是没有分出个高下来,齐燮元要完蛋;真要是分出高下了,齐燮元也要完蛋。反正吴佩孚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输,会输掉这场战争,会输在一帮土匪窝里跑出来的小辈手中。
“要是我就不动手,趴着。”曹锟心里嘀咕了一句,这辈子冒险的事情他就干了两次,一次是丢掉了送货的小推车,当兵;另外一次就是稀里糊涂的成为直系领袖,然后和段祺瑞打擂台,最终稀里糊涂地赢得了战争。
两次冒险都成就了他不一样的人生。
可从骨子里,曹锟又不是那种刀锋上行走的性格,他喜欢用最稳妥的办法。比如说能用钱办到的事,他绝对不会用拳头。
吴佩孚尴尬地面对唉声叹气的曹锟,内心是凌乱的,可这种不耐烦的情绪又不能表现出来。坐了一会儿,他就坐不住了,临走嘱咐道:“大总统,总之士杰的军队在山东没有打起来之前,就绝对不能南下。连保定都不能出。”
“可万一打起来了呢?”曹锟急道,如果换做早些年,他是不着急的,可现如今民国他当家啊!家里头打架,砸碎了的瓶瓶罐罐,可就是自己家的啊!
吴佩孚想了想:“让他们打,打到半死不活的时候,再收拾他们。”
他还有很多话没敢和曹锟说,齐燮元要是真的投靠了张作霖,或者是日本人,那么他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把直系赶下台。山东一打响,奉军在榆关和抚宁的主力就该全力进攻了,等到奉军手段尽出之后,吴佩孚早就想好了,将手里的当作战役预备队的5个旅,连带着将直系主力第三师都打出去,在局部战场形成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一口吞掉牵制直系主力的郭松龄部,先将奉军打回原形再说。
在他的眼里,真看不起齐燮元和郑士琦的那点人马,双方半斤八两,都是四个步兵团。
就算是齐燮元占一定优势,也不会太多。
山东就算是打成一锅粥,也不会比长城防线重要。只要打赢了奉军,北方就有希望全部归到直系的麾下,到时候回过头来想要解决齐燮元,就如同是探囊取物一样容易。
再说,他还安排了曹士杰,别人不清楚曹士杰的本事,吴佩孚能够不知道吗?
直系麾下的精锐的补充兵员只有一个地方,保定。练兵的人就是曹士杰,曹锟或许真看不出自己家侄子的本事,可是吴佩孚却看在了眼里。对付齐燮元这样的战场老手,恐怕会出一点乱子,因为曹士杰没有指挥过这么大的战斗规模。
可要是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曹士杰来拖住齐燮元的能力都没有,吴佩孚是说什么也不相信的。
只要拖住了齐燮元,或者将山东的动乱限制在黄河以南,对于吴佩孚来说就足够了。反正直系的补给是从卢汉铁路运送,而不是津浦铁路。山东的混乱,不会对前线三十万大军的补给造成麻烦。
其实齐燮元也在赌,赌郭松龄在知道山东爆发内战之后,直系的布防会出现漏洞。
只要郭松龄发动进攻,吴佩孚就张开大网等着打大鱼。
这里面,人人都有自己的算计,唯独纠结不已的是曹锟,他觉得整个世道没有一个人让他省心的。
在燕京方面虽反对,却没有任何制衡手段的情况下,第六师在补充了部分弹药之后,开始了南下吞并第五师的军事行动。双方在泰安至肥城一带交战。
而在交战之前,郑士琦出人意料的将指挥权交给了蒋方震。
可蒋方震发给王学谦的电报之中,却让王学谦这位顶头上司,伪大帅,下作战目标。
王学谦拿到电报,就犯难了,想了想,就写了三个字:“将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