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的。
默苍离说,你不是说过,要自由心证。
欲星移说,这次,我要诛心之论。
那就不必再说。
死去的鲛人如何能将变革知晓得如此详细,甚至知道带走什么文书,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不必什么自由心证,这些疑点加上默苍离的反应,足以说明幕后指使是谁。
琵琶被放下,白梨花浅浅覆在琴上。面前的这个人仿佛乍然陌生,却又似乎比什么时候都要鲜活;欲星移看到了某种失控,尽管只有短短刹那,但是这一刹那的默苍离,彻底地随心所欲。
如同最严密的压抑,压抑了那么多年,压抑了那么多曾经鲜活的感情,无色的世界里只余最后的水蓝之梦,为了留住这个梦,压抑的力量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裂痕。这裂痕疯狂地在扩大又被疯狂地闭合,什么痕迹都不再留下。当这一刹那过去后,这个人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压抑住了所有的疯狂。
还会有下一次的失控吗?那个属于人的默苍离,拥有和其他人一样的渴求,希望爱的人永留,希望恨的人皆死……这么多年唯一的一次失控后,又被另一个怪物压制住了。怪物告诉他,没有什么恨的人或是爱的人,所有的人,你要一视同仁。
怪物会放过人一次,两次……可能有朝一日,当人再次失控时,它就会觉得不耐烦,会觉得这个感情鲜艳的半身不过是个麻烦,然后将他撕得粉碎。
述职期间,九算住在尚贤宫内。除了欲星移,其他人都住在南侧。他原本在那里也有居所,空着也是空着,就给了沐摇光住。学生哪里敢住,还是住在弟子房里。
下午,凰后就听人说,欲先生过来了。
欲星移难得过来,还是挺客气的,让人通报了,还带了例行的见礼。凰后正靠在榻上,绒扇掩着红唇,看着帘外的蓝色身影。
你会来,倒是意外……他让你来的?
我真是做人失败,又不是钜子让我往东我就往东。过来找你说个事情。
凰后的居所内,焚着浓重的黑香,那味道甜腻炙热,乍闻只觉得难耐,但是闻得久了,却叫人离不开这气息。欲星移瞥了一眼香炉,这座铜香炉十分巨大,青烟如瀑自里面涌出。
知道自己做人失败,还想说什么?还是说,你决定站到我们这边?
哈……省了我不少力气。
她眼中终于露出了一缕带着惊异的笑意:他做了什么,让你也忍不住了。
“与其说站到你们这边,不如说,我不准备继续站在他那边。”欲星移略笑,手指擦过帘下灰紫流苏,“你知道漩涡吗……海里,最深的海里,那种漩涡。连鳞族也无法逃脱,被卷入其中便难以脱出,直到力竭而死,尸骨无存。”
“那,你害怕他?”
“或者,他害怕我。”
抛开那流苏,欲星移叹了口气,步出廊下。时隔多年,他眉目间已无少年味道,那面目依然美好,鬓发丰密鬈曲,风姿秀美。这份雍容让墨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与他相似的人,那个人也曾经是钜子最信任的同伴。欲星移与他太像,无非是男女之事上少了些红颜知己。不由让凰后想,默苍离亲近他,是否也有这层缘故。
他离开前,道,雁王病重,你毕竟是中宫,不回去看看么?
帘后,女子朱唇轻启,却一言不发。
傍晚时候,学院内有一部分显学派的学生闹事。钜子让北宫那边派人去压,却迟迟没有人过去。代钜子的这几年,北宫已经把握了太多力量。上一轮弹劾铺天盖地,欲星移依旧不动如山。最后闹到了第二天早上,钜子自己派了人过去压制,也没回头提起此事。
过了几日,还是同一拨人闹事。欲星移一个人都没有派,任由学生们越闹越大,还放了一把火,把东边的殿所烧了。
钜子也不忍了,抓了几个带头的痛打一顿撵了出去,找人给北宫那传话:再压不住,下一把火就放在北宫了。
欲星移带人过去的时候,东边已经闹得不成样子。显学派的师生年年闹,也不算什么新闻。但是能闹到烧了屋子的还是第一次,难怪掌门发火。老八和他一起去的,人既然去了,钜子也就不再过问了。
两人分开后,默苍离并没有同他解释任何事。既不说话,也不见面,像是彻底地断绝了。这么多天,他从来没有想过欲星移的事。心里的某一个声音被彻底锁死在了匣子中,起初还能听见它的挣扎,到了此刻,早已再无声息。就像是小时候,看马厩长工的儿子杀鸽子,拿一个铜钱堵死气道,鸟起初还在扑扇翅膀挣扎,甚至能短短地飞起,最后也只能伏在地上,被活活闷死。
那么,我闷死它了么?他问自己。
问那个属于怪物的自己。
然而,怪物没有回答他。怪物是不会理睬这些问题的,在它看来,那个可有可无的、属于人的默苍离,无非是个还有感情的麻烦,它静静注视着那个匣子,想像那具尸体鲜嫩而可口的滋味。
——他竟然可以真的不去想那个人,哪怕是和其有关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不想那些事,也不过就这样;有其他很多事情需要细思,譬如忘今焉,这个人已元气大伤,再也不可能回到道域作乱。有消息说是逃往苗疆,至于苗疆……
羽国那里的事情还只是厚积而薄发。凰羽封后,坐镇中宫,那当年太子生母被毒杀之事就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她把它悬在谁的头上?欲星移?还是自己?一个连母亲都能手刃的女人,要比任何人都难以对付。
而经历了两人的死亡,其他人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接二连三的学生闹事,不过是一场障眼法——混乱之中,谁会是目标?
那么既然知道这是个局,自己为什么还要派欲星移去?那么多九算都在,谁导演的障眼法就派谁去好了……为什么那个时候,会提起欲星移?
怪物在轻笑,它的声音那么轻,像是零落的梨花。
——因为,你希望他死。
入夜了。东面还有隐隐火光,不知事态如何。他在窗旁看了一会儿,唤来了一名师者,让他叫御兵韬去那边查看。
并没有过多久,东面就有消息传来,有一名九算死在了动乱中。
是的,你希望他死。
混乱中,欲星移并不知道是谁先混在人群中对自己动的手。但老八是其中之一。这就像是个信号,学生中至少有五名刺客开始动作。第一个人被他的侍卫杀死后,人群迅速进入疯狂的混战,谁也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御兵韬带人赶到的时候,厮杀已经进入尾声,刺客尽数伏诛,但同样身亡的还有老八。
“人是你杀的?”他问。
欲星移也不敢确定,没有回答。
其他九算的发难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