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瞧这是什么?”
山居朝秋叶看去,见他手里正提着一盒灯油,一时间有些惊讶,却仍嘟囔着:“谁要你去买了!”
秋叶一愣:“怎么,我不是答应过你要去买灯油么?”
闻言,山居低沉的双眸一亮,不可置信般地看向秋叶:“叶子,你说,你是几时答应我去买灯油的?”
秋叶蹙眉:“这倒不记得,隐约仿佛记得答应过你。”
山居迫不急大地追问道:“还有呢?还记得什么?”
秋叶摇摇头:“近来总有些事情,我分不清究竟是何时做的,仿佛确实有过,又仿佛并不曾有过。”
山居抿唇,良久道:“太好了,你总算想起一些了。”
“什么?”
“嗯,我就知道,总会想起的。”
太好了,叶子。我相信,前尘往事,你总会想起。
第3章 独步江湖
不知是什么缘故,秋叶近来总觉山居酿的酒更加甘美。想最初他喝这酒时,一心顾着解渴,只觉是寡淡无味的,如今却是越品越有滋味。
秋叶念叨着,说又一年过去了,必然是小山居酿的酒有所进步的缘故。每逢此时,山居都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是啊,委实是进步了,是从何时起有所长进呢?近一年来么?这往生酒,他可是酿了整整二百三十六年呢。
秋叶怀抱着长剑横卧在树上,看着山居在树下将酿好的酒一一装坛,又一一埋入地下,猛然间,秋叶产生了一丝错觉,仿佛山居装进坛子里的不是酒,而是药。
“山山,”秋叶从树上跳将下来,蹲在山居身边看着一坛坛酒愣神,冷不丁问道:“你的酒酿得这般好,会不会制药呢?”
山居心中一动,忙停下手中的活儿,仰头问秋叶道:“怎么这么说,你见过我制药?”
秋叶挠挠头:“我怎么记着,你曾这样制过药?也是用这样的坛子装着。”说着,秋叶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一般,挪了挪自己的位置,用手比划着:“是了是了,你必然是制过药的,我也是在这里这样看着你,呶,就在这儿,这么远,你还怪我嫌你制的药难闻来着。”
山居激动得双手都几近颤抖,他上前一把抓住秋叶的双手,追问道:“还有呢,你还记起了什么?”
“倒也没什么,就是近来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这梦境那般真实,我竟险些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山居从树下挖出一坛尘封已久的往生递给秋叶:“叶子,跟我讲讲吧,你都梦到了什么?”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一言既罢,林中的枝叶如大雪般纷纷扬扬地洒落了一地,再看这片林子,已是整齐划一,不复以往的凌乱不堪了。
一位老者拍掌叫好:“我的小徒儿果真长进了,光是剑气便可斩树断枝,这剑术可真是出神入化了。”
少年收好长剑,在老者面前跪下:“师傅,徒儿可以下山了么?”
老者问道:“尘世纷扰,你竟为何如此执着于下山?”
少年抬头直视老者,答得铿锵有力:“考取功名,保家卫国。开疆拓土,扬我国威。”
老者缓缓点头:“为师此生立誓不问凡俗,如今你既执意要走,为师不便多留,你在我师门中的名字亦不可再用。”
少年默了默,又道:“请师傅赐名。”
老者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长叹一口气:“你生于秋日枯叶飘落之季,如今出师又逢此时,为师赐你一名为秋叶。从今往后你为世俗之人,不可再入此山,好自为之。”
少年得了新名,向老者恭恭敬敬行了一次师徒大礼,带着他的长剑,义无反顾地下了山。
武举是所有习武之人的出路,无论贫富贵贱,成王败寇,一锤定音。
规矩似乎公平公正,但世上又岂能真有公平二字?世家大族的手段,远远是平民子弟无法比拟的。
对此,秋叶报之以嗤笑。所谓手段,从来都是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方有成效的,对于悬殊的实力差距,任何手段都显得苍白无力。
事实验证了秋叶的自负并无不妥。一柄长剑过关斩将,世家子弟抱头鼠窜,在那众目睽睽之下,一剑定胜负。
于是秋叶理所当然成了新科武状元。武举制度诞生百年以来的,第一位出身寒门的武状元。
皇榜张贴之日,秋叶大大吃了一惊。惊的不是他的武状元,而是新科的文状元竟然也是平民出身,文试不比武举,文章的好坏完全取决于考官一人之见。秋叶盯着皇榜愣了半晌,都不能明白这个叫做山居的平民究竟是怎么做到金榜题名的。
联想到往年多位死于显贵之手的寒门子弟,秋叶摇摇头:这个山居多半也是个短命的,活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
可奇怪的是,秋叶暗中跟随了山居许些日子,竟没见着有哪个显贵对山居暗中下手,不禁心中暗暗称奇。后来才晓得,原来山居的文状元是被皇帝亲自题名的。
天子门生,显贵们多少要避讳一些。
就在秋叶略略对山居的安危放下心来时,这位文状元竟以出奇的医术治好了太后的陈年旧疾。龙颜大悦,加官进爵。
秋叶很庆幸自己那晚跟了山居出城,否则涟城就要少一位惊才绝艳的少年人物了。被天子亲自题名为文状元、两月内连升三级的山居,终于引得显贵们忍无可忍,下了杀手。
那也是秋叶最难忘的一晚。后来秋叶暗笑了许久,原来在朝堂上办事雷厉风行,说话掷地有声的山居,在面对暗杀时竟会如此惊慌,抓着他的腰封死死不放手。
然而,当眼前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振振有词地说着“让朝堂得以公正,让寒门得见天日,让世道得还清明”时,秋叶暮然发现,在这位一袭白袍两袖清风的书生身上所散发出的浩然正气,让人肃然起敬。
于是他立誓:“你来救这天下,我来救你。”
秋叶没有食言,山居也同样。
最后一次出征时,山居亲自将编制的流苏系在他的剑上,闷在他怀里声泪俱下。
山居的彷徨令秋叶更加坚定,他答应山居,此次凯旋,必要为他十里红妆。
可造化弄人。不过几日的功夫,秋叶的这份坚定便成了□□裸的讽刺。
有道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先锋队伍早已离城,三军也已整装待发,却迟迟不见军粮。
秋叶进宫面圣,请求皇帝补助军粮。
高位上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却转了话头:“秋叶,不如出征前先办一场喜事如何?凝儿正值二八年华,与你倒是般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