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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在先帝天启三年(公元1623年)春月某日。作为地方政府首脑的信亲王,朱由检这日按时进京入宫,向皇上和内阁述职。按既往习惯,述职结束之后,他又被皇兄邀到乾清宫同其促膝谈心。
“皇兄,臣弟见您面露忧色,浮现愁云;且听臣工们述职时,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难道有什么心事?”刚在皇兄天启帝迎面坐下,信亲王便关心地问道。“古语讲‘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皇兄有何心事和难言之隐,能否对臣弟讲讲,亦好让俺给您分点忧,解点难?”“唉,五弟呀,还不是为辽东边境,遭对面金兵不断骚扰的事?”天启紧皱眉头叹口气如实道。“打从父皇开始到如今,才不足四年时间,辽边已从杨镐、熊廷弼,再到袁应泰、孙承宗,守将一连换了四任,可谁都不能善始善终。也不知是因朝廷或内阁对边关事干涉太多,惹人心烦,抑或是被小小游牧部落的骑兵打怕了?这次孙承宗递辞呈后,朝廷上那么多武官,再没人主动请缨将其换回。”
“是吗?古语讲‘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吾朝五年一开‘武考’,遍选天下文韬武略有为之士;朝廷上每年又开支那么多军费,各省养那么多兵,不就是要应付突发战事吗?何以尔今可到用兵遣将时,却又都变了缩头乌龟?”信亲王激愤地道。“难道吾泱泱大明王朝,就真的再无人可用了吗?”
“那倒不是。”天启帝摇着头,犹豫不决道。“前日早朝,魏忠贤倒是引荐一位主动请缨的穆戎,只因人太年轻,才三十多岁;级别亦显太低,仅是个锦衣卫的千总,所以此前朕还在犹豫------”
“年轻倒不怕,史上三十多岁武官,挂帅出征者多了去了;级别低亦不算问题,古代还有从军士中直提将军的呢。”信亲王沉思着道。“问题的关键,是否有谋略武功,文能运筹帷幄,武能上阵杀敌?”
“这点倒没疑问。据魏忠贤介绍,此人在锦衣卫曾被派出率兵剿过土匪。”天启帝介绍道。“见朕将信将疑,那老魏专门将朕请去在锦衣卫演武厅,让锦衣卫都指挥,和兵部推荐的九门提督,当场测试他的战略战术,深得一致好评。”
“既然联评合格,皇兄就该钦命让其尽快赴任才对嘛,干么还在犹豫彷徨?”信亲王先催促说,后却又迟疑地道:“只是------”
“只是什么?”天启帝鼓励道。“五弟还有啥疑问但讲无妨。”
“依臣弟想,既是年轻有为军事干才,他魏忠贤何不留身边自用,咋舍得远派戎边?”信亲王又不无疑怀道。“他老魏是否有啥想法?”
“嗨,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天启帝当即摇头道。“既然您说年令和级别都不是问题,那明天朕就任命委派。”
这是在明军驻辽边重镇宁远城内,元帅府邸。时间应是大明天启三年春月,刚从一师级的锦衣卫千总,坐直升飞机般,一下子晋升为兵团级的三军主帅,如此天上掉馅饼似地大好事,连受惠者本人穆戎,之前睡觉时做梦亦无从敢想。
当然他也十分清醒,尽管自己也粗晓战略战术,也有一定武功,但己身若非魏忠贤入宫前,同自己母亲胡氏的“私生子”,他老魏头怎舍得将一系列大好事:如让养父穆鸣及养母胡氏进宫干上御厨;将成年后的他,引进宫做某皇子的伴读等。当然自己亦没辜负亲父的用心良苦,懂得欲出人头地,除了有硬实后台,还须有出色能力。
所以借给皇子伴读机会,就暗中刻苦剽学文化,当随又被送去亲父管辖下的锦衣卫供职时,更发奋习艺练武。这才凭既管锦衣卫,又管兵部的亲父硬实关系,五年间从普通一兵升上千总,第一次坐上直升飞机;随又选准因亲父,在供应前方军需给养上所动手脚,让常胜将军孙承宗兵败辞职,从而为自己创造了,再次坐直升机,直升辽边驻军主帅的机遇。
但这世上的事啊,从来都是佛家所劝诫世人的:只能取其命运中该得的,不能超越命运中不该得的。“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嘛。这穆戎连坐两次直升飞机,原本来路不正,加上他功利思想严重,急欲求成,刚上任便欲出兵收复失地,从而建一奇功,好做为向朝廷邀功请赏的筹码;但因自不量力,结果连吃败仗------
崇祯帝暂从回忆中清醒,端起案上茶盅稍饮一口,咀角微露讥讽,却再次进入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也就是在皇上得到边报,正要下旨处分穆戎的关键时刻,经吏部侍郎李辰和兵部侍郎杨召忠,联合上疏推荐,定国王徐迟和六品校尉徐世文父子,率援军前赴辽边前线。
为保朱明王朝江山社稷,为挽救辽边安危于一线,天启帝破天荒第一次,冲破大权奸魏忠贤的再三阻拦,毅然决然钦命定国王徐迟为“抚辽大将军”,徐迟之子徐世文为副将,亲率新征兵勇六万,前赴辽边御敌。自打徐家父子带兵前来御敌,驻札下来之后,后金主帅努尔哈赤,慑于定国王父子威名及文韬武略,从此再不敢轻犯辽边,保证了辽边数年平安无事。一因边境安定帝心平和,二因亲父魏忠贤在皇上面前再三劝谏,贪功冒进连遭兵败的前主帅穆戎,并未受任何处罚,仅只由主帅调至副帅,他这亦算因祸得福,本该从内心深处感谢徐家父子,但这世上的某些人哪,之所以一败再败,最终难逃覆亡命运,全在于居心不良恩将仇报。像如今这辽边驻军副将穆戎,便是一标准忘恩负义之人。
自徐家父子来至辽边之后,那穆戎不仅不积极协助做好御敌戎边工作,却还从暗中处处给徐家父子设障下绊。并同朝中他亲父魏忠贤狼狈为奸,既不断在朝廷上说徐家父子坏话,更在军需供应上给主帅暗设陷阱层层刁难------
也就是这晚,徐迟在帅府召开各防区主官会议,研究夏季到来时,各防区的防疫问题。“根据既往经验,夏季疫情是军营的大敌;若防治不力让疫情漫延的话,将大大削弱我军战斗力。”主帅徐迟一惯那老军人的雷厉风行作风,会议一开始便直奔主题道。
“为认真落实好这项工作,帅府主官再做次具体分工:副帅徐世文负责对各防区防疫工作,及疫情的督促检查;那防区出现因工作落实不力造成失误的话,本帅便拿你示问;各防区仍采取主官负责制,你们要对徐副帅负责,工作落实不力或出问题,徐副帅有权对责任人当场处理。穆戎副帅仍负责整个防疫工作的药品、食品、饮品等的后勤供应;各防区副长官在本防区具体负责。”主帅定国王徐迟,首先严肃认真发话道。“若因‘三品’,主要是药品供应问题,影响到防疫治疫问题的话,将视其情节处罚责任军官。在这里本帅重申:三年前临离京,皇上曾赋于本帅临场决断权,防区防治疫情,同样亦是战斗,谁若视同儿戏玩忽职守出现失误,休怪本帅翻脸无情。为严明军纪,亦像往常参战一样:各防区主副官分别同两位副帅签下‘军令状’;你二人亦要同本帅签下‘军令状’。”
于是,两副帅便当场向主帅徐迟签下了“军令状”。而在散会各自回到住处后,几个原防区副官,到穆戎官衙签署“军令状”时,便纷纷发起了牢骚。
“哼,徐迟这老儿真是无是生非!”一个因既往训练不力,被徐迟由主官降为副官的某甲牢骚道。“现无战事,可该让老子们好好休养生息,他又出什么馊主意,搞什么防疫?岂非多此一举。哼,俺就不签这军令状了,看他能把俺老余怎么的?俺就不信,他还能将俺再降一级?”
“嗨,我说余老弟,俺劝你不要不服气。”另防区副官乙耐心劝道。“共事凭多年,咱都应了解主帅的脾气,那可真是说到做到。当初正因咱几个不服气,想同其顶着干,结果咋样?还不一个个从主官撸为副官。若这次再出事再降的话,传到家乡,恐怕连父母妻儿也脸上无光。唉,俺这次是贵贱不敢了。穆副帅,俺赶紧将‘军令状’给您老签了吧。”
“哼,我说老吕呀,他徐迟一番大话就把你们给吓着了?”穆戎瞟副官乙一眼,讥讽带打气道。“你们可要认清形势,端正方向。现时皇上给他徐迟临场专断权,那是要利用他当炮灰,给大明抗东北风哩。不是有‘狡兔亡,走狗烹’的古语吗?请看此前杨镐、熊廷弼、袁应泰、孙承宗等几人的下场?也亏得本副帅当时能审时度势,让他徐迟来接这随时掉头的险差使。俺还不想干哩。干够年限回朝,只要有魏总管撑腰,谋个部衙尚书手到擒拿。
“你们不是惜乎那防区主官之位吗?请尽管放心,若跟定俺老穆绝没亏吃。他徐迟有权将你们主官撸成副官;以后回京,我穆某不仅能将你们官复原职,还能为你们选个更好位置。”“既如此说,穆帅,那吾等是跟定您老了。”副官甲当即表态道。“今后吾等还将您视作正帅看,您让干啥就干啥。至于对他徐迟嘛,咱就给他来个阳奉阴违,他让上东咱偏上西。”“对,咱就跟定穆帅了。”副官丙亦当场表态道。“咱给他徐帅来个阳奉阴违,现时就兑现:先把这‘军令状’给他签了,让他思想麻痹,到跟前再给他来个釜底抽薪,使其措手不及,到时疫情若再蔓延,影响战情,皇上怪罪下来,到时看谁坐蜡。”
“对,就这么办:咱先将‘军令状’给他签了。”副官丁亦兴灾乐祸道。“到时咱给他来个‘坐山观虎斗’。”
“就这么办------”“就这么办------”余下副官亦纷纷表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