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76运输机在云端穿飞,机翼之下是看不到尽头的针叶林和雪原,贝加尔湖像一方上好的碧玉,镶嵌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迎着蓝天白云,泛起粼粼波光。这曾是苏武牧羊的地方,也曾是突厥人的牧场,当它还在的时候,炎黄子孙的版图是一片丰满的桑叶,而凶狠的沙俄用刺刀将桑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只瘦骨嶙峋的老公鸡。
山脉丛林,河流湖泊,这片遗失的土地,风物竟是如此的迷人。
韩雅洁静静的坐在舷窗边,望着下方那边被称为“西伯利亚”的土地,右臂的伤口仍有血丝渗出。刚几个小时前那场恶战中,她被苏军司令部的警卫用麻醉子弹击中,连拉响手雷的机会都没有。也正因为这样,她成了整个行动组仅有的幸存者,其他人不是当场战死就是被苏军就地枪决了。可看她那从容的神态,都不像是当俘虏,倒像是在旅游观光。
坐在她对面的奥加尔科夫元帅望着窗外,悠悠问:“美吗?”他脸上的血色很差,韩雅洁在被麻醉子弹击中之后拼尽全力朝他开了一枪,子弹绕出一道肉眼不易觉察的弧线,击中了他的左胁。尽管被防弹衣挡了下来,可是钢芯子弹那可怕的冲击力仍然震断了他一根胁骨,造成内出血,不得不返回莫斯科就医。
韩雅洁说:“我的祖国每一寸土地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
奥加尔科夫说:“这是苏联的领土。”
韩雅洁说:“这是我们祖宗留给我们的土地!我们和他们走过同一条路,喝过同一池水,呼吸过同样的空气!”她冷笑:“你以为你们赢了吗?你们错了,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最终还是会反攻,把红旗插上这片土地的,从你们的战靴踏入我们的国土那一刻开始,苏联失败的命运就注定了!”
奥加尔科夫说:“把红旗插上这片土地······好大的口气。”
韩雅洁说:“是决心。”
奥加尔科夫说:“决心消灭不了我们强大的军队,意志拼不过滚滚涌动的钢铁。我承认你们的军队很强,是我们遇到的最强硬的对手,但是说句老实话,你们的军队跟苏联红军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
韩雅洁冷笑:“我们所经历的那么多次战争,就没有哪一场是在实力对等甚至强过对方的情况下打赢的,这次也不会例外!”
奥加尔科夫笑了笑,没有争下去,心里却泛起一丝忧虑。
长达两个多月的厮杀,苏军同样伤亡巨大,据最保守的估计,死伤
也在三十五万以上,如此惊人的伤亡,连一向以承受伤亡能力极强著称的苏军也有点吃不消了。海空军精锐损失也不小,特别是海军,太平洋舰队已经名存实亡,以此为代价,苏联从占领区夺取了一千五百万吨粮食,三百吨黄金,三千吨白银,以及大批苏联急需的物资,这些战利品极大地缓解了苏联国内物资匮乏的困境。但是拿几十万苏联青年的血来换这些东西,到底值不值?
华国宁愿把整个国家变成一片焦土也不肯低头,苏联真的能击败这个倔强的国家么?就算击败了华国,苏联又能得到什么呢?一片已经变成废墟的土地?数亿华国人的仇恨?
发动这场战争,到底是对还是错?
万里长空中狂风呼啸,风中没有这位苏联第一名将想要的答案。
伊尔-76运输机飞向遥远的莫斯科,柳维平的专车也驶向北京。
由于空军浴血奋战,苏联空军由始至终都没能对北京展开大规模轰炸,北京城得以幸存,只有被空射巡航导弹摧毁了一些建筑物而已,跟东北的城市相比,已经是天堂了。但是这里的气氛比沈阳还要紧张,苏军就在承德和张家口,随时可能打过来,战争的阴云铅板一样压在北京上空,叫人气都透不过来。有关部门正在全力以赴的疏散城市居民,让他们离开这座危城,远离战火,同时腾出地方来构筑工事,准备打巷战。北京居民扶老携幼,搭乘汽车成群的逃离城市,而大批青年留了下来领取枪支,热火朝天的集训,准备以自己的生命保卫首都。看着这一幕,柳维平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这一幕原本是不存在的。这场战争原本是不会爆发的!全是因为他,因为他的加入,历史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导致这场灾难性的战争的爆发!
少林小兵见他神情痛苦,以为他在为没能在这场战争中尽自己一分力量而内疚,连忙说:“教官你不要内疚了,其实你带领我们突击北约总部,逼退北约轰炸机群和快速反应部队,已经极大的缓解了国家的压力,说你挽救了国家也不为过呢!”
柳维平苦笑:“我挽救了国家?应该是我招来这次灾难才对······”
少林小兵急了:“明明是苏联人卑鄙无耻,不宣而战,将军你怎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呢?”
柳维平说:“你不会明白的······往右转,去见主席。”还在沈阳的时候他就接到了中央军委的电报,让他回来后第一时间去见主席,他当然得照办。
汽车在共
和国的政治神经中枢外围停了下来,他下车步行,走进了共和国的心脏,敲开了老人办公室的大门。
老人正站在地图前看着这幅巨大的地图,手一遍遍的触摸着共和国的山川河流,不知道在想什么。地图上那一个个黑色箭头以北京为中心,切割着这万里江山,看在眼里,只怕他的心也刀害一样痛吧?
柳维平走了过去,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地图。地图上,数百个箭头犬牙交错,令人牙花缭乱。东北那边,苏军以沈阳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弧形包围圈,差点将沈阳军区全部精锐裹了进去;北京这边,外蒙方面军七八十万大军形成一把巨大的铁钳,扼住了河北咽喉,形势之恶劣,令人绝望。他越看越觉得胸口烦闷,忍不住问:“我是不是错了?”
老人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看着他,似乎有点吃惊。
柳维平颤声说:“要是没有我的搅局这场战争根本就不会发生,海陆空三军百万将士就不会牺牲,东北和华北更不会变成一片血海!”
老人沉默片刻,说:“你跟我来。”带着他走到一个档案柜前,打开档案柜,翻出一份加密档案递给他,“拆开来看看。”
柳维平看了一眼加密日期,是六十年代后期的。他拆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文件封面赫然写着:第八号应对苏军全面入侵方案之修正版。他翻开尘封的档案,也翻开了一段尘封的历史,只是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把两辆自行车焊在一起运输物资、把轻型歼击机挂在大型运输机或者轰炸机挂架上由型战机投送到战场上打空中游击战、炸掉华北所有水库把可供坦克通行的道路全部泡烂,然后布反坦克地雷······这些都还不是最吓人的,最吓人的是,当东北和内蒙战场吃紧之后,调动大批人力和推土机铲起泥土堆成一座座高数十米的大土堆,每个土堆放一个团的兵力,将华北大平原变成山地战场,以挡住苏军装甲洪流的冲击!他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这是哪个白痴制订的作战方案啊!”
老人冷哼一声:“也许这些作战方案在你看来很白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像这样的方案,都是上千名参谋日夜研究的结果!特别是人为地制造出一条小型山脉以迟滞苏军机械化部队的推进速度这一条,已经例入作战预案中了!”
柳维平无语。都要修改地球了,当时共和国到底被逼到什么地步了啊。
老人坐下,露出回忆的神色,声音有些沉重:“六八年还是六九年,我到内
蒙古军分区视察的时候曾问军分区司令,如果苏军打过来,你们能不能坚持二十四小时再撤退?他说他可以坚持二十四小时,但是没有撤退的可能,因为二十四小时后,苏军的坦克已经从他的身上辗过去了!一位将军当场指责他散布悲观主义情绪,我没有作声。是啊,当时我们还在用歼五歼六,这些飞机只能被苏军歼击机当靶子打;我们的59式坦克跟苏军的t-62、t-64相比差得太远,顶到五十米都不见得能击穿苏军主战坦克的正面装甲,苏军主战坦克甚至不必开炮,光靠撞就能将59式撞翻!最可怕的是,就连这么差劲的坦克,我们也很缺乏!在苏军水银泄地般的攻势之下,部署在三北地带的百万边防军根本就没有幸存的可能!”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可是现在呢?我们有了不输于t-72、t-80的68、69式主战坦克,有了足以跻身世界前列的先进歼击机,甚至拥有了让全世界都恐惧不已的潜水航母和激光武器!苏军曾经叫嚣二十四小时就能推进到北京城门外,现在我们的陆军却在内蒙古和东北与他们正面硬撼,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几十个二十四小时过去了,仍然摸不到北京城的边!你说,你是对了还是错了?”
柳维平愕然。
老人喝了一口水,目光炯炯:“无论形势何等恶劣,我都没有丧失过信心,哪怕他们的炮弹已经打到北京郊外也是如此。看到你,看到柳哲、韩枫、杨剑,看到千千万万虎虎有生气的后生,我心里就充满了希望。内蒙全境沦陷了算什么?哈尔滨、长春沦陷了自什么?只要你们这些年轻人还在,只要我们的军工还生产得出步枪和手雷,苏军迟早得从被他们占领的土地滚出去!”
柳维平抬起头,黯淡的双眼迸出锐利之极的光芒,仿佛穿透乌云直扑向大树的闪电。
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就是这种眼神,我要看到的就是你这种足以撕裂一切的眼神。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你好好休息,陪陪你的孩子,等到国家作好最后的准备之后,就拿出你所有的本事来,给我好好招呼苏军,给他们一个哪怕再过五百年也忘不了的教训!”重重一拍桌面,“这次我们要跟他们来一次彻底的清算,新账旧账一块算,不把红旗插到东京和莫斯科,誓不罢休!”
柳维平站了起来,沉声说:“不把红旗插到东京和莫斯科,我自己开枪了断。”
老人说:“我不要你这条命,我要你把我们失去的东西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柳维平说:“是,把我们失
去的东西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轰隆隆!
一道连绵数里的闪电划裂了铅云翻滚的天幕,狂风从平原吹来,北京城中沙尘弥漫,一滴滴铜钱眼大的雨点从云端坠落,暴雨将至。满天的闪电都往北京上空聚集,一道接着一道,令人头皮发麻,每一束雨丝仿佛都带上了鲜血的颜色,那隆隆雷声怎么听都像无数人在呐喊,在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