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逐渐西落的时候,妮可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了。麦克一大早就出去,与其说他醒的比平时早,倒不如说他根本没睡着过,然后就一直在楼下的茶餐厅里坐着,如石像般一动不动,整整一上午,面色凝重。她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终于他站了起来,大踏步的向城外走去,脚步坚定而沉稳。她靠着窗台,右手托腮,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走远,心情平和,甚至忍不住面带笑容。因为她知道,不久他就会回来。
她对他有信心,对自己更有,百分之百。
她的信心和微笑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流逝,当黑夜吞噬了最后一丝光明的时候,她直接从窗台上跳了下去。雷霆带着她在月色下狂奔,她并没有忘记自己通缉犯的身份,只是这个问题现在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有一种熟悉的感受在她心底涌动着,让她害怕。从小到大她向来无所畏惧,除了那天在巴利亚纳,她众叛亲离。
首先,她发现了辛迪,她独自一人走在旷野里,在寒风中步履维艰,那瑟瑟发抖的身影连她都为她心疼。
她调转马头,放过了她。
然后,她发现了麦克,他被吊在一根柱子上,瘫软的像一滩烂泥,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周围的防御很松散,就像一只口袋向她张开。
凉风吹过,她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亲爱的,你真聪明。”她笑了,在黑暗中露出雪白的牙齿:“我会用我的方式对付你,用你想不到的方式。”
第一天,我脚下多了一具尸体。
一个圣骑士,喉咙上有一道并不明显的伤口,昨夜凌晨两点,他替下同伴继续站岗。
“当时他精神焕发。”同伴这样描述道。
凌晨三点,去替他的另一个同伴发现他倒在地上。
“他死了。”同伴这样描述道。
所有人都知道是谁干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干的。如果是我,我应该怎样潜入营地,一剑杀掉全神贯注的圣骑士,然后全身而退,而且不惊动任何人?绝大多数人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并得出同一个答案:无解。
妮可开始行动了,用她自己的方式。
第二天,第二具尸体,一个弓箭手。
第三天,第三具尸体,一个刺客。对了,刺客的身边还有别的东西,一颗血肉模糊的眼睛。
虽然我不想承认这颗眼睛是我的,但是左边那空洞的眼眶出卖了我,对了,还是空洞中那鲜红的、粘稠的血。
我看上去很淡定?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疼痛的感觉,把你所有经历过的痛苦都加起来,再乘以二,估计你就能体会到我现在感觉的十分之一了。
好吧,我尽力描述一下,趁我现在还清醒。
在这个过程中,我不打算用任何形容词,因为跟现实中的疼痛比,形容词非常无力。
你睁大眼睛看着,能睁多大就睁多大,并不是你想看,而是有人扯着你的上、下眼皮,让你不得不看。
刀尖离你越来越近了。
一开始你还能看到一把完整的刀,还有那只握着刀的手,后来你看不见手了,再后来你看不见刀柄了,再后来你看不见刀刃了。现在,你只能看见刀尖了,它还在向你靠近着,你能感受到那种冷兵器特有的凉意。终于,在你的视线中,连刀尖也模糊了。
呲,刀尖碰到你的眼睛了,其实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声音来自于你心里,你甚至都还没感觉到疼。
滋,刀插了进去,这一次的声音是真实的,只是你却没有听见,因为这时的你已经只顾得上惨叫了。
十二厘米的刀已经插进去了将近四分之一,你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的眼睛竟然那么大,然后匕首开始在你的眼眶中转动、搅拌、撕扯,这时又会发出另一种声音,不过很小,不知道你有没有吃过豆腐花,没错,就跟调豆腐花的声音差不多。
接着匕首会先上挑,再下划,将眼球连着眼眶的神经挑断,在这一瞬间你的痛苦会达到极限,虽然痛苦早已经在极限边缘徘徊了很久。最后你的眼珠会被取出来,凉风吹拂着你的眼窝,又疼又痒,当你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候,你会有些不适应,因为你的视野已经只剩下从前的三分之二了。对了,你的视线可能会有些模糊,别紧张,把冷汗擦一下,多擦几次,效果会很明显的。
我那三分之一的视野再也找不回来了,两行清泪,闭上双眼之类的词汇再也不会跟我有任何关系了。
整个过程中,我流了许多泪,却没有哭。牙齿都咬出了血,却没有喊,撕心裂肺的疼痛足以让我昏迷十次,我却依然保持着清醒。因为我还没有想清楚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不来救我?
妮可,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为什么?!
“我想再跟你打个赌。”我说。
“怎么赌?”安德森看着摆在地上的尸体,脸上没有一点儿胜利者的喜悦。
“从今天起,三天之内,妮可会不会来救我。”
“赌什么?”安德森愣了一下,扬了扬眉。
“我的另一只眼睛!”
“如果你又输了呢?”
“那就接着赌。”
“你还能赌什么?!”
“赌命!”
安德森抬起头,看了我三秒钟,点了点头。低下头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旁若无人的走了。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我看着这个在跟我说话的红发男子,努力的看着,我承认我对一只眼的视野还不怎么习惯。我不认识他,只是在特罗伊的营地见过他一次,印象深刻。
现在,印象更加深刻了。首先是他亲手把我的眼睛挖了出来,其次如果不是安德森拦着他的话,他还打算把匕首在我的眼窝中多搅五分钟。
我不准备回答他。
“我见过很多跟你一样傻的人。”切斯特笑了笑:“只是傻的如此执着的,你是头一个。”
我冷笑,眼窝又是一阵疼。我一点儿都不傻,想在安德森手里救人本来就很困难,再加上百十名圣骑士更是难上加难。何况妮可只有孤身一人,她需要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只有三天怎么够?而且安德森只是在跟我打赌而已,又没告诉妮可,她既然不知道,又何必着急冒险呢?现在她知道我被安德森挖了一只眼,一定会马上来救我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根本没有悬念,她一定会来救我的!一定会的!不是么?
我并不是在为妮可找借口,我从不为任何人找借口。她不是不想救我,只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已,一定是这样的!她很快就会来到这里,也许明天就会来,不!也许今晚就会来,如神兵天降一般。那时候,她会救我回去,没有人能阻止她,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呵呵,安德森真蠢,他输定了,当然输定了…
“她挺幸运的,临死之前还能遇到你这么个人。”切斯特接着说,打断了我的思绪。
“她当然很幸运,因为她会比你们至少多活五十年,我也一样。”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妮可能把这个红发猴子留给我,我会用半个小时,不,一个小时的时间把他的两只眼睛统统捣碎,两个眼眶统统挖空!
“那我祝你们幸福。”切斯特笑着说,转身离开,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在你们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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