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艳阳高照,春光明媚。
文成殿御书房之中,躺在靠椅上闭目养神的刘毅睁开双眼,忽然对外喊道:“侍中李渊何在?”
一个身高近八尺的青年,闻声之后,疾步从房外赶了过来。
他刚一进来,发现御桌前的椅子上放着一幅卷起来的画,至于健硕威武,面若春风的青年皇帝,则躺在椅子上,右手正把玩着一对青色玉石手球,看起来有些懒散。
此人迅速收敛目光,低头弯腰行礼,恭声道:“臣侍中杨广拜见陛下!”
“今日不是轮到李渊当值吗?”刘毅继续把玩手球,没有起身,却陡然间压低嗓音问道。
杨广见皇帝生气,急忙跪下,却不卑不亢解释道:“回禀陛下,李渊昨夜染了风寒,今早天没亮就派人把告假奏本交给了臣,臣替他顶岗的奏本和他的告假奏本,就放在陛下御桌上的红盒子里。”
皇帝御桌的右上角有一红一蓝两个盛放奏本的盒子,红盒子里放置的是来源于皇家内廷的红色奏本,蓝盒子里搁着的是来自于中央朝廷的蓝色奏本。
至于地方上的绿色奏本,会有政事堂通政署先过一遍,按照所奏之事的类别分送到对应的各个堂部,只有政事堂无权查看或拿不定主意的奏本,才会上呈到皇帝的御书房,单独叠放。
内廷通政署侍中官的工作内容之一便是替皇帝整理御书房,其中就包括按照奏本上注明的时间顺序,由近及远叠放入盒子之中。
“杨广,你这是在替李渊求情吗?!”刘毅冷声道。
杨广急忙闭嘴,接着似小鸡啄米一样用力把头往地板上一磕,用行动表示了他知道错了。
侍中官的直接上级是内廷光禄寺正卿,告假之事当上禀到他那里,再由其转呈给皇帝,这是最基本的汇报流程。
“你们二人从担任侍中以来却也算勤勤恳恳,通政传递信息有功,但不能仗着有功就置汇报流程而不顾,你可明白!?”
杨广听着刘毅严厉的批评,只是觉得有些委屈,因为上个月他生病,李渊替他顶岗时,年轻的皇帝并没有说什么,谁曾想皇帝的脸就像天上的云,说变就变。
“臣知错,请陛下责罚!”杨广再次叩首道。
刘毅却不想就此放过杨广,而是打算借此机会好好敲打敲打杨广,同时震慑一下四大辅臣之一的杨坚。
在历史没有被改变的原时空,今年是隋开皇八年。
但汉圣祖改变历史后,东汉之后没有三国魏晋南北朝,而是延续至今的新汉,新汉加上前汉与后汉,汉帝国的国祚已近八百年!
周朝享国八百年,但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处在诸侯割据战乱之中,而大汉朝却是在西汉末年战乱过一次之后,到东汉后期汉圣祖崛起至今四百余年,从未有地方势力做大颠覆中央政权的情况!
如今四十一岁的弘农杨氏当代家主杨坚,不仅是拥立太平帝的最大功臣,也是如今新皇的辅政大臣,更是手握中央与地方官员人事升迁审核之权的吏部尚书。
原刘毅登上皇位后,御极天下时日尚短,心中十分忌惮辅政大臣杨坚。
而刘毅是穿越者,他上初中历史课时,对结束南北朝分裂,重现华夏大一统的隋文帝杨坚印象深刻。
在他看来,只要是个正常人,发现如此吊炸天的历史人物成了自己的辅政大臣,恐怕心中都会不安!
更何况,被后世之人贴上“隋朝第一影帝”、“色中饿鬼”、“残暴如桀”等标签的杨广同志,竟然成了刘毅的近侍内臣,他没有找理由砍掉对方的脑袋,已经算是理智了。
“杨广,李渊有病在身,情有可原。但你不能因为你父亲(杨坚)是先帝遗命的辅政大臣而不把内廷通政署虞少卿放在眼里,他毕竟是你的直接上级!”
在大汉朝的官场之中,能用种种手段架空上级也算有能力,有本事,但若因此而轻视上级,不愿在面子上给上级足够的尊重,那么藐视上官、以下犯上、目无法纪的罪名是肯定跑不掉了。
杨广听了刘毅这番严厉的警告,刚才的不卑不亢之姿态顿时烟消云散,以下犯上的罪名至少能把他革职,若是刘毅想杀他,这个理由也够用了!
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杨广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急忙叩首道:“臣有罪!臣有罪!”
在他叩首之时,忽然瞥见御桌后面扬起了一阵粉尘,待他定眼一看,发现皇帝手中那对石球已被捏成粉末,正缓缓飘落!
此间的大汉朝全民尚武,不仅军队里猛将如林,江湖中高手如云,就连原青年皇帝也是一位习武之人。
他六岁便开始练习骑射,十二岁时可拉开两石铁胎弓,十五岁时已能举起三百斤的大鼎。
融合原皇帝灵魂获得新生的刘毅,自然也继承了高超的武力,何况他穿越之前就是青年武术家之中的宗师级人物!
杨广知道青年皇帝是个练家子,但没想到对方从昏迷中苏醒之后,似乎因祸得福,武力竟然更胜从前。
“朕知道你忠心耿耿,听说你昨夜在梦中还替朕挡住了刺客放的暗枪,可见你之忠心啊!”
就在杨广心中震惊之时,刘毅再次开口。
“陛下明鉴,臣一心忠于汉室,忠于陛下!”
杨广头皮发麻,仿佛见鬼一样,但仍旧保持着足够的镇定,神色如常。
他昨夜的确做了为刘毅挡子弹的噩梦,出于对未知危险的警觉,他今早把这个梦告诉了他的父亲杨坚,但杨坚没理由会把这样的屁事转告皇帝。
“那皇帝又是如何得知的,难不成杨府之中埋有皇家眼线?”
杨广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心惊肉跳。
他并不知道,眼前的青年皇帝会“盗梦”!
所以他昨晚做的噩梦,其实是刘毅的恶趣味。
就在杨广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刘毅犹如邪恶的老巫婆,慢悠悠说出一句充满阴谋味道的话来。
“朕念在你梦中救驾之忠诚,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杨广暗暗松了一口气,忙道:“臣必将肝脑涂地,以报陛下隆恩!”
刘毅伸手一指,道:“看见椅子上那幅卷起来的画没有?”
杨广刚进书房时就看见了那幅画,听到皇帝询问,他却不敢抬头,只是匍匐在地上,恭声道:“臣看见了。”
“此画名为‘猛虎下山图’,据说是孝昭皇帝时期大臣王莽的画作,朕要把它赐给太尉,以表彰太尉的劳苦功高,你觉得如何?”
杨广抬起头,望着眼前面色阴沉的皇帝,强压着内心的紧张不安,换上一副笑脸道:“陛下英明!”
刘毅接着道:“太尉年事已高,行动多有不便,你亲自去一趟他在中央官墅的府邸,替朕把这幅画交给他,让他当场打开看看!另外,你再去转告丞相,礼部所奏选妃之事,朕答应了!”
杨广可是清楚的很,太尉皇甫忠自幼习武,体魄强健,别说才八十岁,恐怕到了九十岁时也照样能蹦能跳!
他长这么大最怕两样东西,一是太尉皇甫忠家里养的那只黑狗,二是丞相高敏院子里成片成片的香樟树。
他小时候被皇甫忠养的黑狗吓尿过一次,有心理阴影,见到黑狗就会不自觉的尿急。而且,他天生对香樟树的气味过敏,闻到就会不断的打喷嚏流眼泪。
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刘毅让他亲自去太尉府与丞相府,说是办事赎罪,其实还是一种变相的敲打与惩罚!
杨广虽然极不情愿,但仍克制住内心不满的情绪,装出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开开心心的恭敬领命而去。
刘毅望着杨广离去的背影,眉头慢慢皱成了一个川字,暗暗想道:“一个杨广就如此能忍,他老子杨坚城府心机又该深到什么程度?只希望太尉皇甫忠是个明白人,否则拿下禁军就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