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静静地看着江彦，没有动。
江彦状若癫狂。
“你说啊！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归顺你？”
人皇道：“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是个坏人。”
江彦惨笑道：“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我是个好人？”
人皇伸出手，指向他的心口道：“凭你有一颗复仇的心。”
江彦的情绪忽然又平静下来，他玩味的看着人皇：“复仇？一个不择手段的复仇者，你凭什么认为是好人？”
人皇道：“因为人若没有情义，是绝不会做出复仇的决定的。”
江彦忽然弓起身子，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人皇目光柔和，继续说道：“你该知道，我女儿喜欢你。”
江彦却抬起头，笑得涕泪横流：“没想到……堂堂人皇竟然也会利用自己的女儿。”
人皇面容依旧平静，眼神中却露出一丝怜悯。
江彦似乎已察觉到，他忽然又怒喝道：“你同情我？你凭什么可怜我！我告诉你——你！不！配！”
人皇微微皱眉，轻声道：“你其实不必如此。”
江彦癫狂的笑着，一手指着人皇，一手捂着肋上的伤道：“你告诉我……我还剩些什么？”
人皇道：“你至少还能哭，还能笑。”
江彦微怔。
人皇继续说道：“你至少还能爱，还能恨。可我却不行。”
江彦竟发现人皇的眼角已蕴着泪水。
人皇喃喃道：“你只知道你的伤痛，可谁又知晓我的悲哀？”
江彦道：“但你至少站在了权力之巅。”
人皇直视江彦道：“那么你认为站在权力顶峰的我，真的开心么？”
江彦反问道：“为什么不？”
人皇叹道：“因为权力的顶峰，叫做寂寞。”
江彦道：“但你似乎很享受这寂寞。”
人皇忽然笑了：“我的寂寞……你又怎么会懂？”
江彦道：“我的确不懂。但我知道，我绝不可能归顺你，甚至灭我江家满门的人……就在皇城。”
人皇皱眉道：“那你可知他是谁？”
江彦盯着他：“你心中应该有数。”
人皇忽然问道：“真的没法子么？”
江彦点点头道：“真的没法子。”
人皇摇头叹息：“可惜了。”
江彦道：“你要杀我？”
人皇点头：“不错。”
江彦道：“那为何还不动手？”
人皇道：“还不是时候。”
江彦道：“哦？你觉得何时才是时候？”
人皇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江彦道：“那我现在可以走了？”
人皇点点头，但又摇摇头：“你暂时还不能走。”
江彦问道：“哦？为何？”
人皇看向他的左臂。
江彦平静道：“一只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
人皇道：“我可以放你走，甚至可以帮你治好这条手臂。”
江彦轻笑道：“哦？你需要什么代价？”
人皇摇摇头：“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我只要你一个承诺。”
江彦问道：“什么承诺？”
人皇道：“我要你用你一生的性命去守护我的孩子。”
江彦笑了，笑得很开心：“你让我保护你的儿女？”
人皇点点头道：“不错。”
江彦又问道：“那你为何不自己去？”
人皇没有说话，他忽然指向自己的双眼，而后再指向远方。
江彦皱眉沉思。
人皇忽然一指指向江彦的身体。
江彦闷哼一声，咳出一口乌黑的鲜血，一丝丝肉芽自他身上的伤口长出。
人皇看着江彦陷入昏迷，略微有些失神。
“其实若有得选，谁又会习惯孤独呢？”
无人回应，只有人皇的喃喃自语。
“你说……我要是你该多好？”
“或许就不会背负整个人族的命运。”
“或许就不必在族会上尔虞我诈。”
“或许就可以跟着我所爱的人一同浪迹天涯。”
“我要是你……那该多好？”
“可惜我不可能是你，所以我也绝不会知道。”
空间归于静默。
江彦悠悠醒转。
看着刚刚长出来粉嫩无比的左手，江彦目光复杂。
“魔族不需要同情，不需要弱者，不需要感激。”
刺杀小队中一名身材瘦小，眼神淡漠，面容平凡的男子缓声说道。
他的声音也很普通，就好像是你隔壁邻居那个整日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
可他并不是人，他是一个魔族刺客，并且还是其中的精英。
看着下方数十名魔族孩童，男子眉头微舒，但看到站在那个站在角落的倔强的身影时，目光中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厌恶。
“既然选择了作为魔族中地位崇高的‘刺客’一职，你们就要忘掉你们从小学会的一切有关魔族的东西。”
“唯一需要记住的，就是对魔族的忠诚！”
“现在，你们大声告诉我，作为魔族刺客，你们需要什么？”
男子连连喝道，声音越来越大。
无数魔族孩童整齐划一的喊道：“忠诚！无畏！”
男子很是满意，目光却不经意的撇过那个人族孩子，却发现他并没有随着其孩子一般大喊，反而是不断地低声说着两个人族话语。
“复仇！”
“复仇！”
“复仇！”
男子眉头紧皱，大喝道：“江彦，你给我出来！”
江彦微楞，但还是很快地出列。
“你告诉我，你在说些什么？”
“复仇！”
一只灰黑色的手掌重重扇在江彦脸上。
江彦尚且年幼，他甚至没真正踏入修行之路。
鲜血自口中溢出，江彦咳嗽一声，几粒牙齿和着血水吐出。
“你再说一遍！”
“复仇！”
“啪——”
倔强的身影一次次被瘦小男子击飞。
他的牙齿已全部脱落，他的脸上已被抽出血来。
但他还是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复仇！”
男子冷哼一声道：“若不是少主吩咐不得杀你，你早已死无全尸！”
入夜，江彦睡在岩洞洞口，身下垫着几根稻草，身上盖在微薄的棉絮。
他没有睡，他只是不停地用手握爪向着自己脸上的伤口抓去。
“复仇！”
“复仇！”
“复仇……”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彦变得越来越不起眼——魔族又怎么会有人族的修炼方法？
江彦不断被一群魔族孩童甚至少年欺辱，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平静。
静得有些可怕。
渐渐的，魔族的孩子们对江彦的欺辱越来越少——谁会跟一个普通人过不去？
就在人们渐渐遗忘这个生活在魔族的孩子时，一个震惊整个魔族的事情发生了。
一名全身是黑血的幼年影魔发了疯似的冲向巡逻的魔族兵马统领，含糊不清道：“他……他！他——”
那名统领听完影魔所说的事，心下大震，连忙向着幼年影刺营奔去。
当那名统领推开石门的时候，却发现一个如同炼狱般的场景：
无数魔族孩童倒在地上，死状大同小异，仅有少数几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而那名瘦小的魔族男子正被那名人族孩子用一张网网住，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
江彦冷笑着，玩味的看着这名男子，右手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
“让我想想……你当初打了我多少个巴掌？”
“一，二，三……唔，好像有一百来个吧？”
“一个巴掌一刀，算起来，这个买卖你好像并不亏哦。”
锈黄色的刀子刺入男子的身体，拔出时带着一道道黑色的血液。
那名统领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江彦忽然转身看向那名统领，笑道：“你是来看戏的么？欢迎。”
笑容如同邻家男孩一般阳光。
却比炼狱中的修罗还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