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金问那绿衣女子名字,不想她没头没脑的吟了一首诗就将自己丢下了,安若金心中好不怅然,越发没心思和余的那些莺莺燕燕应付下去,于是趁人不注意,悄悄往槛外堂而来。待要进院时,不想和玉秋千迎面撞上。
他上前问道:“你到哪里去?”
玉秋千:“此处事了,我要走了。”
安若金道:“你来了这许久,连杯茶也不曾喝,不如到我那里坐坐!”
玉秋千闻言唇角微勾似笑不笑,道:“我原不是来喝茶的!”说完,不再理会安若金,径向府外走去。
“哎!怎么说走就走,等等我!”安若金一面说一面追了上去。
安若金跟在玉秋千身后,见她也不着急回弈府去,只在街上随意的走。转了几条街下来,安若金只觉自己累得都要虚脱了。他正呼呼大口喘气之时,转眼看见一家悦来茶馆,便说什么也不肯再走,招呼玉秋千道:“进去坐一会儿,休息一下,咱们错过晌午饭点不说,眼看这晚饭时间也要到了,我还水米未进呢!”
玉秋千虽是三餐不济空腹惯了的,可看见安若金哀哀的眼神,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忍。就这一点点的同情心泛滥,她就身不由己的被她拉了进去。
那店家见来了客人,忙上前热情招呼,安若金选了店中最靠里一处僻静的位子,便吩咐说不管吃的喝的凡店里有的一概上了。那店家一听立即喜笑颜开,赶忙按吩咐去置办了。不多时,就见瓜子、蜜饯、时令水果、干蒸、虾饺、流沙包……凡店中有的都一应上了个齐全。
那安小侯爷平日里是个何等嘴刁之人,此时竟也全不顾什么讲究了,凡能吃的全进了嘴里。吃了一会儿子,他见玉秋千始终默默坐着不曾提箸,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便停了筷子,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出声。
“女孩子要柔软些,别总冷冰冰的,一点儿也不可爱!”他循循善诱着,“你不累吗?不饿吗?累了就要休息,饿了就要吃饭。你看看你,都瘦成烧火棍了……”他还待要往下说,忽见她丢过来一记森幽幽的目光,只得识趣地闭上了嘴。
玉秋千道:“这世上,只有两个人可以训斥我,一个是亦哥哥,一个是贾先生!”
安若金:“我这不是训斥,是关心……”
玉秋千:“我不需要旁人的关心!”
“……?!”安若金略一挑眉继而讪讪一笑,“也对!”说罢食而不语。
二人一个只顾埋头猛吃,一个只顾静静呆坐,气氛一时很是僵持。就在这时,从门外施施然走进一位绿衫女子来,她进门后略一环顾四周,目光很快就锁定了安若金和玉秋千。玉秋千的感官何等敏锐,一察觉到探究的目光立刻就向来人看了过去。那绿衫女子与玉秋千冷眸相对并不畏缩,微微一笑,继而毫不迟疑的向着二人走了过来。
“小侯爷!姑娘!打扰了!”绿衫女子不卑不亢,拂身施礼道。
“啊!姑娘!是你!”安若金一见来人连忙起身,“快快请坐!”
绿衫女子也不客套,道谢而座。
她笑吟吟地看着玉秋千,“姑娘,在侯府中时,我曾有幸远远瞧见姑娘风采,此时再看,果然美人如画,楚楚不凡!”
玉秋千并为因对方口出溢美之词而感到欣喜,道:“姑娘一路寻来此处,只为夸赞于我?”
那绿衫女子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又是一笑,“姑娘不仅貌美而且极聪慧!”又道:“在侯府梅园中小侯爷前去寻我时,说他的妹子想要见我一见,不知小侯爷说的这位妹子可是姑娘你吗?”
玉秋千眸光微闪,睇了安若金一眼,也不知他为何口无遮拦的在人前曝出两人关系?自觉认与不认都没意思。
正思量间,陡听安若金轻描淡写开口,道:“说声‘是’很难吗?”
玉秋千盯一盯他,道:“是!”
“嗤”一声,绿衣女子掩面而笑,“你二人打什么哑迷?姑娘这声‘是’,是答我呢,还是答小侯爷呢?”
玉秋千:“……”
安若金:“她自然是在答你。”
玉秋千:“……”
安若金:“我这妹子古怪的很,不大爱说话。”
玉秋千:“……”古怪?她一把拿起手边的筷子稳稳地插在了安若金面前。
安若金:“……只会动手。”
玉秋千:“杀人!”
安若金:“是。”
玉秋千“………”
绿衫女子:“……”
她双眼凝着冰,内中隐隐窜动两点火星,似沸腾的岩浆,在眼底翻滚蒸腾……
“呸”,安若金瞧着她越来越冰冷的神色,转念回神,暗咒自己一声。嘴上没个把门的,胡说八道什么?忘了面前这个女孩子是谁?忘了这个女孩子是如何成这样子的?她随便说两句话,你气什么?理智呢?风度呢?
安若金此刻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原本并不打算花心思和时间去和她纠缠。他觉得没用也没意义。可他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心亏的很,内疚的很。他可以肯定,自己年少时莽撞草率的行为,的确伤害到了一个幼小的孩子……
面对这个从来只活在意识里,一向没联系,突然出现在生活中的妹妹,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感受……
可她几次三番对自己施以援手,无论是在相认前还是在相认后。他似乎透过她周身坚硬的蚌壳,看到了她纯净柔软的内心……
自己是哥哥,不是吗?
安若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玉秋千那只紧捏竹筷骨节用力到发白的手。
安若金:“……妹妹,你别生气,我不是有心的。”
玉秋千:“……”
她眼中燃烧的火焰渐渐熄灭。
玉秋千“……没气。”
安若金:“真的不气?”
玉秋千:“不气。”
闻言,安若金长长吁了一口气,重展笑颜。
始终作壁上观的绿衣女子,从觉得气氛不对时就想离开。因为她实在无法开口相劝,毕竟她和二人谈不上相熟。
眼下,见二人和好,心中释然。好歹确定了一件事,眼前女子虽非安夫人己出,确是安若金妹妹无疑。
知道了这点,她觉得自己无需再呆下去,于是起身对二人颔首一礼,微笑道:“小侯爷,姑娘,告辞!”说完,施然而去。
眼看已至掌灯时分,玉秋千也不说话,顾自起身离座。安若金跟了上去。二人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了侯府。她却不进去,只在暗处待着。
夜越来越凉,安若金只觉身上衣裳略嫌单薄起来,全身一阵阵发冷。好歹他是个男儿,使劲裹紧衣裳倒也生生挺住了。
“躲在这里干嘛?我们不回府吗?”安若金道。
“嘘!”玉秋千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做侧耳做倾听状。不多时,果见侯府门前突然来了一众黑衣蒙面人。就在他们欲要破门而入之时,后面忽又来了一队人马。双方一见之下立刻交上了手,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安若金自是不常见这等阵仗,不觉手脚略略有些发软,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玉秋千:“九王的人和太子的人。”
安若金道:“你早知道今晚有人要来袭击侯府?你今天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
玉秋千:“……”
安若金接连两问,玉秋千一个也不回答。
就见那批黑衣人死的死逃的逃,转眼没了踪迹,后来的那批人也就都悄悄地撤了。
玉秋千:“我回弈府了!”
安若金一听玉秋千这句话,激动得差点掉下眼泪来,这夜,未免太冷了些,几欲要把他冻死。他紧紧跟在玉秋千身边就想一起走。只是玉秋千身法太快,一个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秋千!”安若金喊了一声,冷寂寂的夜里竟没一点回声。无耐何,他只得搓着手跺着脚往竹梦楼方向去了。
待玉秋千回到府上,见远书正等在门前,诧道:“你因何在这里?”
“公子回来了!”远书笑道:“公子吩咐,玉姑娘回来后请去书房见他!”
“知道了!”玉秋千嘴上淡淡应着,内中却心潮腾涌,及至到了书房外,看着屋内那一豆灯光便再也掩不住内心的喜悦。
她笑意轻浅推门而入,柔柔的轻唤了一声:“亦哥哥!”
听到她的唤声,坐在书案前的龙亦将手中书卷一合,慢慢抬起头来。他的脸上不见有一丝喜色,反而是一言不发神情严峻地看着她,她不知他何故如此,渐渐地也敛了脸上的笑意。
龙亦:“拿来!”
他只说这两个字,却令她心中咯噔一下,右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腰间的骨笛。
“拿来!”
他再说一次。
她不敢迟疑,取下骨笛放到了他面前。他一句话也不多说更不多看她一眼,复又拿起书卷看了起来。
她只管静静地站着,也是一句话不说。
夜,宁静又冗长。点点星光一盏一盏灿烂到最后都没入了曙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