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信上位灵凤堂主,脸上并未现出多少喜悦之色,他悄然避开堂中兴奋的众人一径来到了雪隐斋。
“龙少对西阁主之位辞而不受,却将我推上堂主之位是何用意?”看着一直慢慢煮茶的龙亦,何信再也沉不住气。
“茶之味需细品,方得其韵!”龙亦微微笑道:“我们今天,不谈其它,只说茶!”
“何信鲁钝,渴了只会大瓢饮水,茶不解渴!”
“哈哈!”龙亦一笑道:“倒是实话!”又道:“那就不说茶,说水!”
“水是寻常物,有何可说?!”
“水寻常,又非比寻常!”龙亦笑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龙少这话恐怕也只有东阁的先生们才能听懂!”
“慎言!”龙亦嘘声道:“行山宫再无东阁!”
“何信失言了!”何信愧声连连道。
龙亦一笑,将煮好的气息如兰的茶汤斟了一碗给何信,“水,性柔,却遇寒成冰,连刀斧也砍它不动,如钢如铁,是为百折不挠;水,性净,无论世间之物多肮脏,它都能将其完全涤荡干净,是为包纳万物;水,性善,泽被万物而不索求回报,是为周济天下。”
“如此一说,水确实不是寻常之物。”何信一脸佩服地道。
“何兄正是这样一种非比寻常之水。”龙亦目光炯炯地看着何信,无比认真的道。
“我?”
“行山宫当此大变之时,选中何兄你统率灵凤堂,你正当不畏坚险重整人心,为行山宫的未来劈波斩浪,奋勇向前。何兄不要将那堂主之位看成是薪上之釜,有何兄的灵凤堂将会使行山宫重新归于一统,一荡旧颜!”
“听龙少一席话,何信矛塞顿开。龙少重整行山宫之愿也是何信之愿,何信愿为此而竭尽全力……”
二人正说到兴处,忽听门外有人赞道:“好香的茶味!不知我可能讨一杯喝么?”
说着,一道人影闪身入内。何信定睛一看,来人玄衣红束,眉扬目展,正是君问。
“当然!坐!”龙亦一指身旁的空位,唇边绽出一惯温和的笑,“你来得巧,这茶熬了这会儿子,茶汤最是甘甜。”他说着斟一碗给君问,“你可是循着茶味来的?”
“我生性好酒,你知道!”君问似笑非笑看着龙亦,“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哦?”龙亦继续慢慢搅弄着那明显已煮过火的茶汤,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
“明人不说暗话!”君问逼视着龙亦,“是你进言玉轻尘裁撤东西阁主之位的?”
“你既然知道,又何故有此一问?”龙亦继续温言回道。
“昔日,君问顶着天大的压力与宫锦等人一力斡旋,才不致教她们阴谋得逞颠覆行山宫。近有,我狼刹堂众弟子浴血拼杀止了宫锦祸乱行山宫的恶行。最终,你如愿回宫,何信也入主了灵凤堂。只是,我想问一问,狼刹堂弟子流的血就是为二位做嫁衣裳的吗?”
“……”
“你为什么不说话?”君问的语气又冷又恨,双眼利的宛若尖刀仿佛随时都要剜出一颗人心。
龙亦停下搅弄茶汤的手,不避不闪的回视着君问,面不改色,一字一句道:“我无话可说!”
“哼!哼哼!哈哈哈……”君问冷笑连连,蓦然起身,“果然!你助我荡平西阁是假,断我后路是真!龙少好算计!”君问说罢一脸嫌恶的看着眼前二人,“嘿”笑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龙亦往茶炉里续了水,一下一下继续搅弄,何信看着他也不知该当说些什么,默默端起茶碗,待要喝时,就听龙亦轻声道:“茶凉了,不能再喝了!”
“那我换一碗。”何信道。
“茶煮久了,也是不能喝了。”龙亦说着取下茶炉连茶带水倒个干净。
“那就重新煮它一壶。“何信道。
龙亦:“只好如此!”
龙亦置炉于火,再添新水,静静看着那炭火慢慢将水煮热……
韩亭少和初寒三拜君问,君问皆避而不见。君问知道自己彻底败在了龙亦手中,纵然是心有不甘,又能如何?!果真反了,玉轻尘有龙亦、向晚、何信三人,当然,还有玉秋千,有他们挡着,自己毫无胜算。默守己位,甘于伏隐,或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君问站在行山之顶俯看着四方,只见云甍巍巍,层壁横截,苍苍云天,意象峥嵘。人在其间,顿生渺若微尘之感。
他站得一刻,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转头看时却是蓝烟到了。
“你还记得吗?你初到狼刹堂时,我曾带你来过这里!”君问概声道。
“蓝烟记得!”蓝烟微微笑着,“狼主当时曾说终有一日要教蓝烟坐到永清阁里那把紫檀椅上。“
“这句话到现在依然做数!”
“可这并不是蓝烟跟随狼主的初心!”
“初心?!……永远守护行山宫,让它变得更强大,这就是我的初心!”
“蓝烟知道!”她扬着嘴角,“蓝烟必定竭尽所能,守护好您的初心!”
君问闻言,心中五味杂陈,转身凝视着蓝烟,“你相信我还有机会?”
“蓝烟相信!”蓝烟回答的十分坚定,毫不迟疑。
“哈哈哈!”君问闻言一阵大笑,良久方道:“你急着找来这里,可是何信来要人了?”
“堂主英名!何信说苑成参与作乱,虽是罪人,必竟出身永清阁下,要将他带回去治罪!”
“形势比人强,什么话都由得他说,放人吧!”君问叹声道。
“是!堂主!”蓝烟应一声,自去了。
“堂主?!”
君问喃喃一句。失神一笑。一番筹谋,到头来,仍是个堂主。
究竟为谁辛苦为谁忙?
苑成被押回灵凤堂,徐原的心中更添了一层不安。是夜,他悄然潜入关押苑成的囚牢,将那毫无防备的看守一掌打昏过去,摸下钥匙进到了牢内。
一身是伤的苑成听到动静睁开双眼,一见是徐原,激动的道:“徐师兄,你是来救我的吗?”
“对不起了,苑师弟!”徐原冷冷看着苑成,边说边把手向袖袋中伸去。
“徐师兄为什么这样说话?难道是你袖中藏刀,要杀了我么?”
看着徐原异常的举动,苑成原本激越的心一下沉了下来,瞬间降至冰点。
徐原神情一滞,伸到袖袋中的手不由顿了一顿。
“被我说中了?”苑成逼视着他。
“……”
徐原也不答话,片刻之后,毫不犹豫地从袖袋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猛得向苑成当胸刺下,而就在锋利的刃尖刺破苑成皮肉的一瞬,忽然,他握刃的右手被人猛地扼住再不能动弹分毫。徐原心中猛地一颤随即呆立当地。是的,他根本看也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到了。如今,放眼整个灵凤堂,除了何信又有谁能制得住自己呢?
“我知道你迟早会对我动手!”徐原颓然道。
“多行不义,你当然逃不脱惩处!”何信冷声道:“来人,把徐原押下!”
门外随侍得了吩咐应声入内,将徐原押了下去。
“何师兄所料不差,他果然要杀我!”苑成看着何信颓然道。
“事到如今,你还要替他隐瞒所有事情的真相吗?”何信道。
“何师兄!”苑成忍不住伤心落泪,道:“我做错了事,行山宫怕是再难容我了!”
“说出你知道的事情真相,弥补一些你自己的罪过吧!”
苑成闻言,认命的点点头道:“我说!”
莫群总掌行山宫财政大权,为满足一己私欲,大肆疯狂敛财,而徐原是他的弟子更是他的帮凶,为攫取财富各种巧取豪夺,行山宫散布各处的生意执事掌柜,或有不配合者,要么撤换踢走要么狠下杀手。他们的猖獗作为瞒得了高高在上的宫锦,却瞒不了江归和南严。南严武人,修武之外的事一概漠视,倒是江归心思玲珑,却又明哲保身,偶有收取他们的赠物,然决不亲自染指。就这样,行山宫的大半财富竟都落入莫群和徐原之手。
经苑成一事,徐原再无言可辩。为保己身性命,干脆竹筒倒豆子,将所有事情吐了个底儿朝天。
莫说江归一屋子的名画古玉珍书异刻,就连那书房秘室里都堆满了成箱的金银。徐原也不消提,到居处一搜罗,钱财物件也摆了整整一院子。
事情到此,孙大胖的死也是瞒不住,拔出萝卜带出泥,之前他们暗中排除异己杀人行凶的事自然也就揪了出来。
事发之后,灵凤堂中弟子一片哗然!
“根据你的交待,确实找到了一些东西,但这么些年莫群和你只得这么些财富我却是不信!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何信看着徐原循循善诱道。
“只有这些,信不信由你!”
“好!”何信点点头,并不多言,转身出了牢房。
不多时,就见一个弟子端了饭食来放下,道:“堂主吩咐,教你吃好些!”
徐原心中一悸,“他要杀我?”
“是呀!卸磨杀驴!就在今儿晚上了!”那弟子不屑的看着他撇嘴道:“你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
“我要见何信!我要见何信……”徐原突然失控狂喊出声。
那弟子抖得被吓了一跳,随即又镇定下来,大声斥道:“嚷嚷什么?嚷嚷什么?死到临头了还张狂。”
徐原哪里听得进那弟子絮聒,直喊“何信!何信!”声音一声大似一声,绝望而仓皇。
徐原到底供出了莫群位于安定城的一处秘密据点。那里所藏珍宝价值何止连城之数?!简直令人嗔目结舌!!!
玉轻尘闻知震怒!
“莫群小人,诡诈贪佞,寡廉鲜耻之极!”又连声诘问:他藏此巨私究竟是何居心!欲行何等不轨之事?
“宫主息怒!徐原说只要宫主能够饶他一命,他会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和盘托出!”何信道。
“厚颜无耻!”玉轻尘怒骂一声,这个徐原竟敢和自己谈条件,并以此为筹码威胁于自己,简直不知死活。
何信见玉轻尘并不直接下令,那么此事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办,心里还真是没了主意。他从养心居出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雪隐斋。他见了正在煮茶的龙亦也不客套,直言道:“一切事情都如龙少你所料,一毫不差,只是现在我该怎么办?”
“按玉轻尘说的办!”龙亦道。
“可他什么也没说呀?!”
“无声胜有声!”龙亦一笑,道:“答应徐原的条件就是。”
“可是……”
“没什么可是!徐原利用你的伤势用药害你,你难道真打算放过他?”龙亦目光炯炯看着何信,又道:“他终究是一死!”
“我明白了!”
何信点头,受教而去。
徐原终于说出了一个大秘密。
莫群暗中与九目樽勾结,并巧言进言宫锦,让宫锦同意借力九目樽毁掉狼刹堂的势力,事成之后莫群再与九目樽里应外合,让九目樽一举攻入行山宫。莫群此举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坐上行山宫副宫主之位。
“宫锦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什么要反她?”何信不解道。
“她就是个蠢妇!暗杀玉灵心和玉轻尘她不让,说什么名不正言不顺自己绝不步九目樽后尘,这也罢了,关键她耳根子还软,沙凤城身份暴露后,我师傅让她早下决定除去祸根,她本来是同意的,可是,当收了好处的江归在她面前替沙凤城说尽好话后她就改了主意,结果让咱们的宫主玉轻尘抢了先,让我们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是你们!”何信出言纠正,又道:“沙凤城手中的金矿、林场尽归了宫主,对吧?”
“不错!她还妄想让他那个蠢儿子登上西阁主的位子,真是可笑!”
“还好撒澈不是真的蠢笨,否则今天他还安有命在?!”何信叹一回,接道:“徐师弟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徐原一听之下面色霎时惨变如灰,“你不能杀我,宫主答应不杀我,你何信不能抗命!”
“这次不是宫主要杀你,是我要杀你!你还要跟我装糊涂?!”何信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在我辽伤期间,你指使苑成给我送大补之药,欲致我于死地之事,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何师兄你肯定是误会了,补药是苑成给你喝的,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事到如今,你还要把罪责推到他人身上!为人如此阴毒,当真留你不得。”
何信冷声说完转身出去,对端着汤羹久站门外的弟子道:“这大补之药曾是我日日喝的,拿进去也叫徐师弟尝尝滋味吧!”
说完,何信径自去了。
徐原自是死活也不肯喝那何信给他的穿肠补药,耐何人为刀俎,几名弟子拼命按住他把那汤羹给灌了下去。
苑成虽可恶,终是帮凶,且莫群徐原的许多事情他并未参与,是以废武杖百驱出行山宫,永不召回。
经此事后,灵凤堂大定,玉轻尘左向晚右何信,大势已成,君问蛰势更甚。至此,行山宫大局趋稳,所有事情都暂告一段落,龙亦正待谋划下一步棋局,不料从何信处传来消息,玉秋千为保安远之,大战九王幕中多位高手,最后竟致惹祸上身,一众武林人士齐聚祈州,欲要与她一决高下。龙亦一听,顿时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连夜赶回祈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