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和他感同身受,能理解他后来的一切行为。 到底要经历多少的生离死别,多少次的希望绝望,他才能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而活。 为什么,自己身边的这两个人要提醒他是谁。 德兰西托着腮,表情狰狞,很唾弃这种刚见面就吵架的情况。 容与只觉得空气里有了男人的啜泣很压抑,他打开了车内的音乐。 车在繁华而热闹的海域之都缓缓行驶着。 它擦过了搭载着梦想、平凡、疲惫的公交车,想来,那里面的人,或许该是羡慕嫉妒刚才看见的那辆价值数千万的豪车里,坐着的人。 可他们又岂能想到,他们身上,背负的沉重命运。 瑾年靠着药物,心脏的异常慢慢平缓,可药却治愈不了他突然悲伤的情绪。 而现在,连把他几次从死亡边缘拉过来的德兰西都生了他的气,还用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实去刺激他,他如今还能依赖谁呢。 可他现在,又的确想被什么人安慰安慰。 眼泪还是缓缓的流,他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然后拨通了宋浅歌的电话。 电话很快的接起,对方还没开口,他用牙齿咬着手指止住抽泣后,难挡鼻音的沉沉称呼:“老婆……” 车内即便有音乐,但也很安静,他的手机通话音量不算小,够耳朵灵敏的另外两个人听得见。 “嗯。”宋浅歌在那头先应了一声,然后她很敏感的听出了他的不对劲,又问:“你怎么了,声音怎么不对劲呢?你在哪儿呢,是不是还在路上呢?” 一听宋浅歌这一大串的关心,他弯起那双该是很冷冽的凤眸,笑的很难过,“嗯,就是突然……有些不高兴了。” 那头的宋浅歌对于他突然的撒娇并不觉得稀奇,她在那头轻声笑了笑:“那你是怎么个不高兴法儿?” 听到她温柔细腻的声音,他喉结滚动没有说话。 他不是孙斯年,不是宋浅歌爱的男人。 而他胸腔里的那颗心,也早在十年前就被换了,六年前,他在虞诗坐牢,去斯意做手术换心的手术,就如他骗虞诗她被陌生人玷污一样,都是他精心设计的,瞒天过海的骗局。 但只有这样,他才能一步一步,把该算的账去算干净。 只有在六年前他假装做了手术后,才能把自己和哥哥孙斯年的身份对调过来,只有做了手术他才能光明正大做一些不符合孙斯年性格的事,即便宋浅歌那时候对此怀疑,他大可安排医生告诉她一句: 这是换心后的后遗症,换心的患者,极易出现心里疾病。 这样,他和宋浅歌结婚后,哪怕之前有过的心理障碍犯了,宋浅歌都不会怀疑。 而事情,也如他计划的一样,在顺利的进行。 而对于宋浅歌,他是恨的。 他真的很讨厌宋浅歌出生在官宦家族,与生俱来的算计、权衡、自私。 但当他以孙斯年的身份娶了她之后,他不仅做不到恨她,反而还有些依赖。 他想,旁人该是不懂他这种已经近乎于畸形的心理状态。 可是六年前…… 他回来屹城的初衷,是为了救自己的哥哥。 他带着从国外找到的优质的,比他胸腔里那颗心,还要好的心源抱着极大的希望和热忱…… 想要给自己,给自己的家人,一个美好的结局。 可回国后,命运让他看到了什么? 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哥哥,为了救被人绑架企图玷污的虞诗,被打的心脏病发,惨死在了小巷。 而打死他哥哥的人是什么人? 是自己手下的亚瑟集团,一个脱团的分支。 而那个脱团的分支,为什么要绑架虞诗,为什么要打死孙斯年? 思及此,他对着电话干笑了两声,迟迟的对那头等待他说话的宋浅歌,说了一句不着调的话:“浅歌,你爱我吗?” “爱啊,我不爱你,我爱谁啊。” 嗯,很好。 宋浅歌,很好。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宋浅歌有一天知道他不是孙斯年后会是什么反应。 也很好奇,宋浅歌要是知道了他为什么娶她的理由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他明明对宋浅歌是恨的。 可他又无比矛盾而脆弱的,在不敢面对哥哥离世的事实时,把自己真正的臆想成孙斯年,又会活在宋浅歌一遍一遍说爱他,关心他照顾他的虚假世界里。 就像活在电影的剧情里一般,他是孙斯年,和宋浅歌过着和谐,羡煞别人的生活。 每每这个时刻,他也会可怜,这个对自己哥哥一片痴心的女人。 然后时间久了,宋浅歌错付在他身上的爱,对他也形成了一种暖心的依赖,让他能在很痛苦的时候,减缓一些。 宋浅歌在他心里,人很坏,可她的感情,却是干净的。 而他这种乱七八糟的情感,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他如今很多时候,都分不清自己是孙瑾年还是孙斯年,他自然,自己都捋不清了。 他坏了。 他整个人都坏掉了。 他爱的人,不能光明正大的爱。 他恨的人,不能光明正大的恨。 他还在这悲剧的命运中,被老天爷残忍的送来一个孩子。 曾几何时,他并不想要,也不想给虞诗徒增痛苦。 可当年,他得知虞诗怀孕后,第一反应要药流时,医生却说,虞诗因年纪小,还有zg内膜异位症,再加上坐牢的心情低落,流产可能会造成不孕。 而怀孕,还可以抑制内异位细胞的生长,这对身体是很好的事情。 更甚者,怀孕期间,他还可以心安理得的安排各种眼线和自己人在她周围,若是流产了,身体恢复正常了,又得把她和别的女囚犯扔在一起。 那时,不说别的,就单单一个不孕,他就不敢让虞诗失去这个孩子。 他怎么能剥夺她为人母的权利。 就这样,星儿来了。 更残忍的是,他或许到死,都不能告诉她,不能告诉虞诗,不能告诉容与,更不能告诉德兰西,他是她的亲生父亲。 他在这头陷入自己的世界没有继续讲电话,那头的宋浅歌也没有作声,两人就干巴巴的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很多时候,这样的状态,比一人一句的交流还容易让人精心。 因这会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安全感—— 虽然你不在我身边,但我知道我还有你。 这种畸形的惺惺相惜,他觉得……自己也中毒了。 原来很多事情,根本都会超出人的预料,就如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 之后他们一路寂静到了南轩。 但在容与和德兰西都下了车后,瑾年在车上,用一副温柔儒雅的体贴模样,关心了宋浅歌几句后,才挂断了电话。 站在车外的容与,听着他的那些话,很多时候他都以为,自己认识多年的arthur,不是孙瑾年,而是那个一直在屹城生活的孙斯年。 德兰西看起来是个执拗的人,她生了气并不会自己去寻找发泄点,深邃而大的眼睛,一直偷瞄着瑾年。 看他下了车,也没和她主动说话的样子,她就抬起下巴,跟在容与后面,不会服软。 容与看她那副乖张的模样,凑近她操着一口流利的意大利文低声道:“德兰西,这次是你话说重了。” “我知道。”德兰西回答,“但是他瑾必须要知道,没有我德兰西,就没有他这一天。” “如果他在这里是王,那我就是他的教皇,明白?” 容与耸耸肩,“瑾的性格,不会吃你这一套。” “我不信凭我的能力,我对他身体的了解,还有我的资产,以及我的美貌……俘虏不了他。” 说罢,德兰西一甩那头耀眼的发,先容与而行,跨进了南轩的大门。 容与有些无奈,他知道,对于德兰西那种高傲的女人,很多道理是说不通的,除非出现劲敌,教会她如何做人。 不过劲敌? 容与想了想被区区一个宋浅歌的妹妹都能欺负的虞诗,估计arthur的身边,没有能教的了德兰西的女人吧。 是这样吗? 这之前,已经上了飞机的傅之恒把平板放在了有些心不在焉的虞诗面前。 虞诗一愣,紧接着傅之恒在上面划拉出了几个,流行在非洲的几种致命的,还未有解决药方的病毒,然后问她:“大小姐,这些病毒,你想用哪两个?” 明白他在说什么后,虞诗眼底泛起阴寒:“这些不着急,我要她和她的兄弟,全部垮掉。” “那大小姐……有主意了?” 虞诗眼睛一眯:“早就有了,打我脸的……不让她死已经算我的仁慈。” 她这个样子,看起来有些狰狞,可看着她的傅之恒,目光却突然流露出强烈的宠溺。 …… 容与和瑾年一起进了南轩后,瑾年该是怕德兰西对星儿好奇,便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最后倒成了容与一个人走在了最后面。 可就在容与看着天际星空,感受远处海风之时,他灵敏的耳朵,突然听到了旁边那修剪漂亮的花池后,有不对劲的动静。 他瞬间放慢的脚步,佯装自己还在走着,静静听着那和风混在了一起的……呼吸声。 突然,有树枝摇动,而他也在这时,突然朝着身后的六点钟方向奔了过去。 他动作极大,走在前的瑾年一愣,可不出两分钟,容与敏捷的跳上花池又跳下去后,传来了一个较为熟悉的女人声音:“疼死我了,放开!” 再之后,容与提溜着一个人绕过花池,走到了有光的地方。 竟然是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