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突然变得陌生,像一个巨大的噩梦,投下黑魆魆的影子,沉重的压在我的心上。
我颓然地看了一眼腿上的大锁,心想怎么才能挣脱呢?其实,挣脱了之后又怎样?该去哪里?天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逃出这个阴谋也大可能被地狌吃掉!
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我捏捏拳头,就算非死不可,也不能这么不清不楚。于是打定主意:“我们跑吧!”
他眼神里隐隐约约透出些赞赏,点点头说:“不能跑。”
“啊?”那你点个屁的头!
“我是说,不能……跑,因为,我跑不动。”他一手白骨拍拍自己细细的大腿,叹息道“除非你背我。”
我:“……”what???一个男生,说出这种话,良心不会痛吗!
他却不以为耻,上下滴溜溜打量了我一遍:“不过,你看起来是虚胖啊。”还嫌弃地摆摆头,“不行不行,要是在这的是阳盈就好了,听说她是篮球队的,扛我大概还是可以的。”
要不是被拴住了,我这一脚飞就过去了。
他往后缩了缩,“讲正经的,你看看这个锁。”这是一把六位数字锁,“猜猜密码。”
“没头没脑的,能猜着吗?”
“刚刚给你锁上的那个老师你认识吧?”
“嗯,叫刘建国,教高数。”
“搞数学的啊,你试试π。”
这思路厉害了!“314159”,没开。
但一经他这个“π”的点播,我立马开了窍,赶紧埋头试试其他数学常数,第一个无理数是根号2,那就是“141421”……自然底数e,“271828”……黄金分割,“061803”,不对不对不对……
我迷茫地看了一眼韩琀,才发现他看起来坐着没动,其实不停地在往他的密码锁里输数字,也不知道摆弄多久了。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我问。
“我没你运气好,锁我的人我不认识,只能排列组合。”
“那也太难了,六位,每位从0到9都有可能,10的6次方,这得试到明年清明。”
“不用,虽然是六个数字,但是我发现这个锁有点像mosler上个世纪出的一款数字盘,里面应该是有三个盘,三个盘上各有一个凹槽,三个凹槽连成一条线时,锁栓哐当掉进凹槽就开了。既然是数字盘,那么在一定的误差范围,比如±2也算对,这就缩小了我的尝试范围。而且这种锁栓和凹槽的结构,任意一个两位数输对,都会有卡擦声。我已经听到两次卡擦声了,只剩最后一位了。”
韩琀的进展给了我很大鼓励,深吸气继续跟密码锁死磕,电光火石间——既然密码是三位数字的组合,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个什么年月日!
刘建国,嗯,建国,国庆节生的?看上去大概五十岁上下,顺着年份试下去,到“691001”时,咔擦——,锁开了。
韩琀比我更开心:“你这个人,看着笨,其实还行啊!”
他嘴上在感叹,手却没停下,卡擦一声,他的锁也开了。
嘿,报告河神,你的新娘逃婚了。
我扯起韩琀就往门外跑,他制止:“慢着。”然后缓步将四面的窗帘全部拉开。
顶楼的视线极好,长江清晰可见,此刻的它像一条巨型黑龙,迟缓地流动着,发出阴森而幽暗的光。极目望去一个人也看不到,每棵树都不说话,整个城市仿佛被遗弃,沉默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你看!”韩琀喊道。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对岸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团暗红色的光晕,挟裹着尘土,鬼魅地朝我们而来。一阵江风吹来,我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
它们来了。
我的心一瞬间被拧成麻花,一阵抽搐,抬腿要走,又被韩琀拉住,我气极:“你放手!要来不及了!”
他却还是那么镇定:“你要干嘛?”
“废话!救人啊!不能让大家死在这!”
“我知道,但是怎么救?”
我红了眼睛:“不管怎样,先把锁弄开!”
“锁容易,这种密码锁不好买,学校肯定不多。至于其他的铁锁,非十字形的铁丝可以撬,十字形的实在撬不开也可以硬砸。”他郑重地看着我的眼睛,眼眸深邃又安静,我的精神得到了些许安抚。“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让大家相信我们。”
“我,我去解释,不相信的话我一个个砸,把他们拖出去。”
“这怎么可能?”他神情凝重,望向窗外,“况且也来不及,过来看。”
什么?眼前的景象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那团刚刚还隐约的红晕此时此刻竟扩大了数倍,像一块毛茸茸分菌落,渐渐显现出了清晰的轮廓。居然来得这么快!
韩琀脸色阴沉地像在夜色中浸泡过:“看来,对面也是一座空城,这是要把它们逼得饿极啊。”
我心惊肉跳:“那现在该怎么办?”
“先找咱们熟悉的同学吧,尽量说服。”
我撒腿狂奔跑到班上同学呆的楼层,发现果然不出韩琀所料,大家的锁都是普通的弹簧片铁锁。我在其中一个房间找到大喇叭,顺手拿着喊:“同学们!现在礼堂不安全,地狌马上就要来了!大家赶紧把锁撬开!”来来回回地跑,没完没了地重复。
人群中有了骚动,开始七嘴八舌。“什么意思?”“学校不是说这里最安全吗?”“地狌不是被杀得差不多了吗?”“这个人是谁?是官方的吗?说话负责吗?”我顾不上解释,先结结实实跑遍十六层楼,每层走廊都声嘶力竭地重复信息。
突然一把被擒住,是同班的包江海,他力大如牛:“你干啥呢?”
我结巴:“我我我,哎呀来不及解释……”,然后灵光一闪反手把他捉住:“大海啊!你力气这么大,来帮忙砸几个锁呗!”
他挑起粗重的眉毛:“那你得跟我说真话。这是在干啥?”
我简要地把我和韩琀的结论和分析讲给他听。
他表情凝重,沉默了片刻,开口:“我信你,但是这个故事未免太天方夜谭,别人未必信。这样下去,可能救不了几个人,还把自己耽搁进去。”
“但,束手旁观太难。”
我们对视了几秒,然后他点点头:“明白了,老夏,我和你们一起。”
劝服同学的过程很是艰难,大家乖乖地被小儿科的阴谋牵着鼻子走,把它当作金科玉律,拒绝一切质疑和反抗。明明真相呼之欲出,却宁愿相信漏洞百出的谎言;明明铁锁一砸就开,却不肯要这一砖下去就可以得到的自由。我和包江海不遗余力,也没几个人愿意相信我们,好不容易把锁打开也磨蹭着不离开。
我又乱又急,看看手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找到韩琀碰头,他把电脑屏幕转过来:“我黑了学校的安保系统,通过摄像头可以大概检测它们的动向和距离。”
我们交换眼神,彼此心知肚明,不可预估的事情往往会遵循阻力最小的途径的发展,礼堂就在江边,地狌拜访只是时间问题。
“糟糕!射像头连续瞎了好几个!它们到了!快让大家跑!”韩琀声音急促。
这么快?!!!
我一惊,转身瞬间,瞥了一眼天花板,而这一瞥让我瞬间血液凝固,呼吸骤止——天花板角落挂着的老旧音箱突然亮起了电源灯,暗绿色的幽光恶作剧一般对我眨了眨眼。
然后……传出了激昂的音乐声
——贝多芬《命运交响曲》。
我被震颤地浑身发抖,牙齿打颤,呵,最坏的恶意都未能揣测到这一招。他们不仅把我们当作菜肴呈上去,还给地狌准备了饭前音乐!怎么,生怕它们不来么?!整栋楼开始震动起来,音箱的震颤让大家终于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我说的确实是真话,反应过来那个承诺会永远保护他们的学校在撒谎,在把死神朝他们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