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如棉花,从山间缓缓流出来,淌在几间稀稀落落的民房之间。
爷爷天微亮还没看得见这些雾的时候就进山去找传说中的灵物。
云天仇在这小村子里一人缓缓行走,想要快些恢复一点力气,至少能进行诸如洗脸之类的自理,不要爷爷那么劳累照顾自己。
雾退得很快,变得稀薄起来,村子里传来练武的呼喝之声。
云天仇停下脚步,羡慕地看着十丈开外的几个小孩在一名中年男子的教导下练武。孩子都七八岁的模样,稚气尚未褪去,但练起来架子倒是有模有样,一脸认真。
中年男子板着一张严肃面孔:“不想一辈子窝在这里的就给我认真练,努力练,拼命练,往死里练,练好了出去碰碰运气,给那些有钱的大爷们相中了可就翻身了。”
几名小孩更加挥汗如雨,宛若现在就有那些有钱的大爷们在看着他们,挑选实力不菲的能手。
中年男子很满意:“对,就这么认真练,虽然三叔我教不了你们什么,但是练好了你们总不会吃亏的,至少能保护自己的家乡,若有强盗袭来的一天你们也有一些力量去反抗。”
说罢自己嘀嘀咕咕:“这破山沟里要有强盗来那也是瞎了眼睛。”
说着,抬头看见了云天仇。
云天仇慌忙抬脚离开,偷看他人练武乃是大忌讳,就算不是习武之人也都知道。没走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心中一种莫名的渴望驱使他,将那几名小孩在练的把式暗暗记住。
“唔?”中年男子好奇地看着他,嘴里又嘀嘀咕咕,“前些天来的外人,孙子果真是一个废人,可怜,可怜,自己可怜就算了,还拖累了老人,可怜,可怜啊,幸好爷爷懂一些药理会配一些药,否则还真不如不来这世上。”
云天仇可听见了,心中一缩,默不作声继续离开。
几名小孩也禁不住停下,一个个看着他,都投以好奇的目光,宛若在看一个奇怪的东西而不是人。
云天仇只想快些离开,无奈浑身乏力,只能一步一步慢慢走,心里百般难受。
中年男子看他渐渐离开,摇摇头:“哎,在这世上除了力量就是金钱,一样都没有真不如从未来过这世上。”
说完发现几名小孩没在练,气得大声吆喝起来:“干什么干什么,看什么看,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了是吗?还是说不信任三叔?三叔祖上可是本村唯一一位去外面见过世面的人,学就一身武技,能改变你们命运的就只有三叔了。”
几名小孩也知道云天仇就是一个例子,既没钱又没有力量,当下一个一个更加斗志高昂,拼命呼喝练起来。
他们可不想像云天仇一样,他们还有改变自己命运最基本的条件和力量,而云天仇连活着的最基本条件和力量都没有,何谈改变命运?
一名年纪稍大的男孩禁不住问:“三叔,你怎么不出去改变命运?”
“闭嘴。”中年男子火冒三丈,一脸通红,喷了那男孩一脸口水。
男孩吓得连忙拼命练习。
中年男子这才不服气地嘀嘀咕咕:“改变命运?谈何容易,我祖上出去学到的不过是外门武技,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他自言自语地沮丧起来:“外门外门,连门槛都没跨过去呢,也只能欺负欺负寻常人,但我能帮你们这一代人的也只有这些了。”
云天仇绷着脸一声不吭,心中却是刺痛的,终于慢慢将他们的呼喝声抛在身后。
这时候心脏才哆嗦着,暗暗道:“若是我也有丹田经脉的话……我……我也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把嘴唇咬出一圈齿印,默默回到小屋子,再也不想出去了,将自己关在里面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的。
想要改变命运说起来很简单,有钱,或者成为有力量的武者为人所用,但谈何容易。
特别是他,别说成为武者,他连正常人都当不了。不,他都不是正常人,连人都算不上。
他是没有生命的一副空壳,人是有生命的。
丹田与经脉乃是生命之源,没有丹田经脉即是没有生命,他根本活不了,更别提成为武者。
他就这么为自己的命运压得透不过气,在屋子里呆呆的。
过往十几年的一切慢慢从他眼前掠过,他依稀看见记事时起的自己被爷爷带着游走天下各处,每一天每一天都在不断找寻药材。
每每到达一个新地方,爷爷就迫不及待去为他采药,并坚信传说中的灵物真实存在。
起初爷爷配出来的药很不理想,他也时常濒临死亡,但总被爷爷救过来。通晓药理的爷爷为他不断配药,不断更换配方,最终慢慢摸索出能维持他生命的配方。
一种就是三个月浸泡一次的药,一共需要一百零八种药材进行搭配煎熬,所需要的药种和用量是最大的。但这种药也只能维持他三个月的生命,三个月后必须按时进行再次浸泡,让他的身体保持生命力。
昨天夜里是十五年里最凶险的一次,爷爷差点就找不齐药材了。故而他晕厥了过去,以为真的死了没想到爷爷又一次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他很幸运,这个小村子的山里药材丰富,质地也算不错。
这种三个月浸泡一次的药只能勉强维持他的生命,而不能令他做剧烈的动作。
曾经有一次他试图想自己打打水,却就此引得身体立即陷入极度虚弱的状态濒临死亡。
因此除了浸泡的药之外,爷爷还配出第二种药,这种药能令他有限度地使用一点力气而不导致生命力转瞬衰竭。他也才可以做一些生活自理,洗洗衣服打打水什么的,但也只是有限度的。
有一次他为外出采药的爷爷做好饭菜,便去打水,打完水就开始虚弱了,可他想试试自己一定行,就再去打了一桶水,结果晕倒在河边。
回想着,他发出一声无声的苦笑:“我是一个连三岁小孩都不如的废物。”
夜幕降临,爷爷依旧没有回来。
蓦地,咕咚一声,他一头栽倒在床上,视线转瞬变得模糊,心脏渐渐失去跳动的力量,慢慢停下来。
他吃惊地瞪着门口,无边无际的恐惧从黑暗中袭来:“怎么回事?我昨天晚上不是刚泡过药吗?”
今天他也根本没有做过什么剧烈的动作。
爷爷没有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期限就是今天一天,今天再找不到灵物的话他就会死,什么药物都救不了他。
药物能维持他生命的只有十五年。
今天一天已过。
他的双眼最终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只听得胸腔传来心脏最后一下跳动的声音:“早这样就好了,我本不该来到这世上,这世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世界,爷爷,对不起。”
之后完全什么也不知道,那张药物浸泡出来的黝黑的脸上有一种祥和,祥和之下却是他人看不出来的无尽的不甘心。
也许他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这个世界的错误造就了这个玩笑,这个玩笑就是他的命运。
所以哪怕不甘心,现在终于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因此脸上却又祥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