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药气如烟如雾，从木桶中飘散洋溢出来，弥漫在小小的屋子里，连角落都是。
木桶中水声轻响，云天仇醒了，皮肤被泡得纸一般苍白，毫无血色，让他看起来更加瘦骨如柴。
一旁的老者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紧张神色渐渐退去：“好了，没事了。”
云天仇缓缓睁开的双眼中只有疲惫和虚弱，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有气无力：“爷爷。”
听着他的声音爷爷莫名感慨，十五岁的年纪声音早就褪去了小孩的稚气，变得低沉变得粗起来，无时无刻不提醒这位老者他已经长大了。
可他依旧虚弱得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如，削瘦的身子恐怕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就能将他扳倒。
爷爷安慰他：“放心吧，明天你就可以行走了。”
云天仇带着刚醒来的疲惫和虚弱，无声苦笑，这样的体质能活到今天全靠爷爷三个月一次以药物浸泡维持生命。
十五年里爷孙俩不断游走天下各地找寻药材，为的就是让他继续活下去。
想起来就心中酸楚，云天仇目光暗下去，但是嘴角却露出一丝无所谓的轻蔑：“没事，能活十五年已经够了，天生没有生命之源的我本该一出生就死，根本活不了，这十五年已经是我白得的，我没有什么奢求，只是无法报答爷爷。”
生命之源，亦即是丹田和经脉，天生没有丹田和经脉的他原本一出生不多久就会死去，但爷爷凭着一己之力愣是让他活了十五年。
十五年里他长成一名少年，爷爷则愈发苍老。
“哼。”爷爷看他醒来原本松了一口气，立即被这句话激得瞪眼睛，声音在屋子里震动着，“我指望你报答我？你能报答我什么？只要好好活下去就是报答我了，别让我白费了十五年的力气和心血。”
云天仇吐吐舌头，只说了两句话让他更加虚弱。爷爷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但身体却异常硬朗，堪比青壮年，一老一少相比之下完全反了过来。
看着满头白发的爷爷，云天仇双眼不知道是药气熏的还是怎么的，有一层泪光蒙上来。
爷爷仔细查看他的气色，粗糙的双手在他全身不住拍打，帮他活血：“这里虽然是一个偏远的小地方，但药材质地却出奇地都还不错，说不定传说中的灵物这一次就真被我们找到了。”
在爷爷的手法的拍打下，原苍白无血的云天仇慢慢恢复了血色，皮肤呈现出特有的黝黑，黑中带着暗红，那是十五年里不断浸泡药物所致。
他的精神也渐渐变得好一些：“灵物真的存在吗？”
爷爷似乎犹豫一下，毕竟那是传说，传说都是无凭无据的，但爷爷却点头：“当然，否则哪来的传说，天下万物万事必然先存在才会有传说。”
云天仇默然。
灵物，据闻自古以来就只有六件，没了就没了，就那么六件，不会再有。
此六件灵物传闻种种，诸如起死回生，长生不老，天地奥秘所在，力量足以毁天灭地，甚至有人将之称为天地之心，很多很多传闻。
但也有人怀疑灵物是杜撰出来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爷爷十五年里一直寄望于传说之物，那是他对自己的体质着实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只有绝望的人才会将希望寄托于不存在的传说。传说与幻想其实没有区别，都是绝望之人编造出来自我安慰罢了。
灵物肯定是不存在的。
就算真的存在，并且爷爷真的能找到它，如此宝物，如此力量，爷爷却仅仅为了用它来改变自己的体质让自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云天仇双眼又变得模糊起来，默然不语。
有时候真希望自己十五年前一出生就死了，干脆地死，死得干脆，不要给爷爷造成任何拖累负担。
经过爷爷一遍拍打，云天仇四肢恢复了一点力气，但还不足以从木桶中爬出来，黝黑黝黑地躺在木桶中，直勾勾看着屋顶，药气如烟如雾在横梁上缭绕着，这十五年里宛若一场梦。
爷爷见他又发呆，知道他想什么：“你给我好好活下去，听见没有？明天爷爷就去找找看，如果没有料错的话那灵物极有可能就在这小村的山中。”
说着，鲜有地露出一丝得意，捋一捋白花花的胡须：“天下人都以为传说中的灵物必定生于非凡之地，但这是谁说？谁都没有见过灵物，难道灵物就一定得生于非凡之地吗？哼，要我说，说不定灵物就在这种毫不起眼地方，至于大概在哪我这五天里已经有了个数，明天就能知道了。”
来到这小村子已经五天，爷爷这句话已经说了不下十次。
看着爷爷打开窗户，转身出去，夜风从窗口与门口中吹进来，清凉得他又精神了几分。
他心中默默道：“真的存在吗？传说中的灵物，只有六件的灵物，若是真的存在，明天真的被爷爷找到了，我就能拥有自己的丹田和经脉了，我就是一个正常人了。”
他激动起来：“如果是真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修武了？”
他开始幻想，眯着眼睛，嘴角为自己的幻想微微咧开，口水都流出来了：“唔，要修武的话得找个大点的门派，成为其中的弟子，我会很努力，就算不能成为伟大的武者，至少也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武者。”
爷孙俩五天前来到这小村子，借了一间闲置的小木屋，屋子两间房，外面传来爷爷生火烧饭的声音。
他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上一次浸泡之后爷爷一直苦于药材找不齐，直到来到这小村子才将药材找齐了。若是今天晚了一些时候他恐怕就真的死了，所以这一次浸泡其实是他晕厥之后才进行的，真是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
想起小时候曾经因为虚弱连饭都吃不下，全都吐出来的往事，他一阵苦笑，摸着咕噜噜叫的肚皮。
他真的太虚弱了，小时候连吃下去的饭都无法消化而被吐出来。
一个人虚弱到了连本能都形同虚设的地步，真是命中注定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错误，一个意外。
十五年里多得爷爷，否则他早就死了，在出生后不久就死了。
“爷爷。”他心中默默道，“我何尝不想好好活下去，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报答您十五年的养育之恩，如果真的有灵物存在的话，如果我真的能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的话，我愿意用一切去换取，只是为了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想着，他也对那传说之物抱起了幻想和希望，发出一声虚弱的叹息。
外屋，听到他叹息的爷爷满是皱纹的脸微微一动，火光映着白花花的须发。
但是爷爷并没有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再找不到那传说中的灵物，下一次他就会死。不论用什么药物浸泡，不论用多大量的药物浸泡，都救不了他。
十五年了，依靠药物活了十五年，药物也只能维持他十五年的生命。
明天是最后的希望，找不到灵物他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