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庭深站在一旁,脸色已经由苍白到毫无血色变得深沉阴郁,被暗黑所吞噬。 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黎司南,像是要将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撕碎,“你做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离间我和她?” “自然不。” 黎司南哂笑,“陆庭深,如果我真的想要离间你和她,就不会让她四年后再次回来。”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办法左右她的决定。”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黎司南就那么站在他面前,不惜想要将这个男人仅存的唯一一点理智和自尊彻底碾碎,“她的人已经死了,现在尸骨未寒,你还要用这些话来刺激一个已死的人?” “死”这个字,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毫不留情地剖开陆庭深的全部和所有。 他明明站在这里,分明活着,又像是死了。 额前的黑发凌乱遮眸,冷峻的五官彻底凝冻成了冰,对于她的死,他还是不能接受。 暗沉的眼瞳彻底漆黑,变成了一个无底洞。 摇摇头,他那么直接的否决,“不可能……她不会死的。” 说着,他高大的身形摇晃着,面色苍白如雪,想要推开黎司南,直接冲到手术室里去。 却被黎司南带来的人直接阻拦。 黎司南走到他面前,冷眼睨着他,“我说了你不配见她。”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就凭你是把她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你的身份变来变去,就决定了你对她原本就从未信任,所以之前你才不和她解释清楚,让她一边猜忌又一边痛苦。四年前的车祸是场意外,你们陆家已经把她送到监狱里,让她受够了折磨;四年后,又非要她这么为你死了,才甘愿吗?” “我不信。” 陆庭深眼神暗沉的能滴出苍凉的水来,攥紧收拢长指,手背上青筋暴起,“就算是……死,我也要见她。” 削薄的唇,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这句话,像是彻底去掉了他的半条命。 原来,只有再深入骨髓的疼的时候。 他才能感觉到自己那颗麻木的心,还是有血有肉的。 这个女人,就是有本事,能让他在一次次挣扎里死了,再活过来,又再次死去。 对她,爱过,恨过。 现在却什么都不想要计较,只想要留下她,让她活着。 只要活着,能见上她一面就好。 可看着眼前冷冰冰的手术室大门,他觉得现在连碰她一下都是一种奢望。 钟灵直接抓着医生,还是不肯相信,不肯放弃,就算是赶过来的秦淮北劝她。 她都像是魔怔一样的,一直抓着主刀医生的衣摆,仿佛,只要能抓得住医生,在手术室里躺在冷冰冰手术台上的人,就还有一线生还的可能。 “已经足够了,钟灵。” 秦淮北劝了她一会儿,等她彻底安静下来,自她身后,想要将跪在地上的她给抱起来。 却被钟灵一把推开,放过医生的同时,她踉踉跄跄的起身。 腿跪的麻木了,险些几次跌倒。 被秦淮北扶起来,又被她彻底推开。 她的眼睛哭的红肿,视线一片茫然的死寂,终于蹒跚着脚步,直接走到现在还在对峙的黎司南和陆庭深面前,喉咙嘶哑,“够了,她已经不在了,你们都不让她有片刻安宁吗?” 两个高大修挺的男人,顷刻间陷入死一样的缄默。 “她死之前你们不肯让她好过,让她不论对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存有愧疚,她活得那么累,那么痛苦,现在想休息了。我去陪着她。” “钟灵——”秦淮北蹙眉,听她的语气里弥漫出的绝望,让他忽然内心一痛。 “放心,我去看看她,不会蠢到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我只想最后陪陪她。” 简安婕听着钟灵的话,蹙了下眉,最终还是让拦在手术室外的保镖让开,陪着钟灵走进了手术室。 此刻。 黎司南已经将自己从那种沉痛的情绪收敛起来,他望向面前的陆庭深,眼底依旧存着恨意。 “她,我会带回去。” “把她留下。” 陆庭深看着他,眼底的那股冷厉破碎。 这个永远自持骄傲的男人,已经再顾不得其他,他嗓音那么沙哑,“把她留在北城,让我守着她。” “守着她的什么?”黎司南蹙眉,“守着她的一把骨灰吗?” 陆庭深被他直言迎过来的话,字字句句压迫着,听到锥心刺骨。 “别说她的骨灰,就算是她的墓碑,你都没有资格碰一下。北城对她来说就是个噩梦,所有的伤害和痛都留在这里,就算把她埋葬在这里,她地下有知,亡灵怎么可能安息?” 陆庭深的指骨被他握地发白,直接握出声响。 事已至此,他竟找不出任何理由再留‘她’。 就算是她离世,为她料理丧葬后事这样的事情,竟然自己都没有丝毫的权利插手。 绝望地闭了闭眼。 他视线一片迷蒙,像是镀上了一层末日的暗沉。 ……陆庭深,既然你这么恨我,我把欠你的都偿还清楚…… ……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互不相欠…… 黎司南无视这个高傲的男人被彻底击垮后,脸色苍白的颓唐,他转身离开之前,只沉声道,“死都不要再见你,死后更不需要你悼念,是她的意思。她不恨你,也不再欠你什么。自此之后,你也不用再想着她。她已经不需要了。” 不念,不再念。 纵使是悼念。 也不再需要。 陆庭深眼瞳幽然抽紧,像是支撑着自己的最后一点精力,也被彻彻底底的击碎了。 他懂,她是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惩罚他。 惩罚他一辈子。 “你不用觉得她是为了你而死的,她只是不想欠你的。”黎司南与之擦肩而过,言辞犀利而狠绝,“在她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足以说明,你已经不配再让她做出牺牲。” 丢下这句话,黎司南就直接进入了那间手术室。 而站在手术室外长廊上的男人,后背离开倚靠的墙壁,竟然难以自持到无法站立。 黎司南最后的话像是死死勒住他喉咙的绳索,让他连现在的呼吸都变得困难,那种窒息的感觉纠缠着他。 让他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被消磨地消失殆尽。 倒不是因为黎司南的威胁,而是向晚的遗愿。 傅西洲接了通陆家谢萍老太太的电话,回来的时候,看到地就只有站在手术室外的陆庭深和秦淮北。 两个人的缄默和这里凝结的低气压,似乎印证了向晚过世的真实性。 不论如何,教堂那边现在还是混乱一片,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庭深,陆家那边要你回去。而且,黎司南突然出现,已经让陆三爷很不悦,他要你对付谁,你该清楚。” 陆庭深像是没有听到傅西洲的这些话似的,他就那么守在手术室外面。 整个人都沦陷在一种极端的情绪里。 沉寂了半晌后,方才说了一句,“你告诉陆家我不会过去,而他们也不用把人派过来。” 傅西洲蹙眉,一双沉郁的桃花眼变得深不见底,“你该清楚黎司南要带走向晚。” 就算是已经故去的她。 “如果陆家不派人过来,你是留不住向晚的。” “留她什么?”陆庭深苦笑,“她连自己死后的墓碑都不愿意我碰触一下。” 傅西洲的面色骤然苍白,“这是向晚的遗愿?” 陆庭深没有再应声,但是他的缄默恰恰印证了这一点。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秦淮北插话,“如果你现在为了这些,放了黎司南离开,也许在陆家,陆振威可能就要与你为敌。” 陆庭深的眼瞳暗到了极致,他现在心脏已经被血淋淋的挖空,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他在陆家四面楚歌的威胁。 如果让‘她’被黎司南带离开北城,她能获得安宁。 那他愿意。 “走吧。”陆庭深垂落在一旁紧攥的拳头,再顷刻间失力的松开,“一个人都不许派过来。” “庭深——”傅西洲拧眉。 听到他一边走,一边被长廊白炽灯拉长的落寞背影,语气苍凉又无奈。 “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向晚最不喜欢的就是他和黎司南为敌,更不希望看到他们两家之间的争执无休无止。 保证黎司南安然无恙,再放他离开,大概也是向晚所希望的。 他已经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违背她的意愿。 …… 医院,手术室内。 原本守在外面的简安婕,直接走进来对黎司南道,“黎少,陆庭深已经离开了,还有原本被傅西洲带来的人也一众遣散。秋池已经准备好了机票,她安排了人在机场接应,想走的话,事不宜迟。” 黎司南拧眉,他看着简安婕走过去,扯掉那块盖过手术台上女人头顶的白布。 露出一张极致苍白的脸。 她像是彻底死了。 但是,口鼻上带着的氧气面罩,透露出她微薄的呼吸,像是在证明这个手术台上的女人,刚从生死线上挣扎了回来。 “要告诉钟小姐实情吗?”简安婕望了眼一旁晕厥的女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