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有人在公司门口的拐角处突然拉住我说请我喝酒。我扭头细看,认出这人正是那位戴绿帽的仁兄。
他找了个烧烤摊,拉着我在一张油乎乎的桌子旁坐下。刚一坐下就连干三杯以示赔罪,然后他开口说道:“唉,你的情况跟我不一样,我清楚。我的是她自己愿意的。看他有钱有权,嘁。”
看我没有动作,他自斟自酌,抿了一口,继续说道:“现在不像以前,网络这么发达,我要搞臭他。我拉条幅搞炸弹恐吓,都不管用,没啥反响。也有想过找人把东西传到网上,不知道效果咋样?兄弟,你给哥哥出个主意,我承你这个情,以后也绝不再用那姑娘的事搞他。”
我站起身来,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身离开。
“你是个有情义的男人。从来没有把她写到举报材料里。”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用很是钦佩的语气对着我喊道。
我回过头死死地盯着他。
他抬起头微笑着说:
“在拘留所里,那些个警察抓我当壮丁,说要‘创文’,阳城要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啦,得有人背黑锅呀!那么多举报材料,得找到正主让他们签名承认是虚假举报。
他们有心恶搞,让我在举报朱瑞阳的材料上签字,还兴奋地声称说,这才合情合理,我被带绿帽子了,报复心切,所以恶意虚假举报。他们让我背熟了一些举报材料的所有内容,才肯放我出来。
其中有四五份内容一样,都是些鸡毛蒜皮、道听途说的小事儿,应该是你写的。但是还有另外一份,写得就详细多了,看内容应该是哪位内部人士想要搞倒他上位吧。那位是大人物,兄弟我找不到,就算找到人家也不会帮咱啊。只有找你商量商量,给咱出出主意。”
我插在裤兜里的双手有点出汗,大拇指来回抠着其余四指,沉吟了许久,慢慢对他说:
“在网络上快速广泛流传的视频有两个特点,暴力和色情。不管你接下来做什么,都不能再涉及她!”
说完,我眼皮动了一下,然后扭回头继续向前走去。走到街角转身时,我隐秘地回头瞥了一眼,他仍然坐在那里,喝一大口啤酒后,十分用力地撸着一根串儿。
又两日以后的傍晚,下班的时候,一大群人堵在了公司门口。公司门前那条道路上过往的车辆都停了下来,司机们都下车来凑近看热闹。
我站在门卫值班的圆台上往人群里一看,发现正是那位戴绿帽子的仁兄,还有一位浑身**的年轻女子瘫坐在他腿旁。那女子被人用鲜艳的红绳子捆绑着,嘴里塞着乒乓球,脖颈上套着宠物狗的项圈。
只见他左手斜持一根点燃的白色蜡烛在女子脸上胡乱地滴着烛泪,右手挥着一根黑色小皮鞭用力地抽打着她的**,并向周围旁观的人大声嚷着。
“这婊子不守妇道,贪图朱瑞阳的钱权。你别不承认,那家伙除了比我有点钱,有点权,还能有什么好?他有我壮嘛?!!他有我家伙儿大嘛?!!”
说着,他弯曲右肘,像健美选手一样绷起肱二头肌,并举起左手拿着一张照片向四周展示。不知情的围观群众看到照片上朱瑞阳那撑不起一副西装革履的瘦小猥琐模样,一片哄笑。
他装作气愤不已,可又掩饰不了得意,将刚才的说辞和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这婊子不守妇道,贪图朱瑞阳的钱权······”
一番精心准备的捆绑与炮制,他十分卖力地表演着。
有一颗烛泪滴到了她的右眼里,我看到了。她精神有些恍惚,烛泪滴进去之后,才想起闭上眼睛,只是刚刚闭上又很快睁开。
“啪”,又一颗滴在眼角处,风一吹,凝固,像一颗晶莹的泪珠。
很快那几滴烛泪在她的右眼上凝成了一层,她没有闭上眼睛。透过那层半透明的烛泪,我看到她黑色的眼珠动了一下。她一定看到我了。我敏感地察觉到,透过那层半透明的烛泪,她看到我了。
我不由得向后退去。我不想让她看到我,我不停地向后退去。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退到了那圆台的边缘,我一脚踩空,向后倒去。
倒地时,我仰面看着天边被夕阳染得晕红的云,接着脑海里一片空白,随之漫天的七彩流光从四面八方将我笼罩起来。
七彩流光中,一幕幕场景如同电影画面闪现在眼前。
我无动于衷地看着田阿爽从窗前一跃,像嫦娥一样飞向了远方。她已决意离我而去。我失魂落魄地仰着头看她越飞越远。脖子已经仰断了,与躯体成了直角。直到她变成了一个肉眼无法分辨的小点,躲在了紫色云朵的后面,我仍然还在仰着头,看着那处天空。
突然我感觉喉间一凉,接着就是一片温热迅速蔓延到了胸腹。收回视线,我发现自己被一个高大帅气的俊朗男子割了喉。
我迟钝且茫然地站着,感受着那腥咸温热的鲜血嗤嗤地从颈动脉的创口处向外喷射。太阳穴处的血管里一波甚于一波的强烈脉动,有力地击打着那一层薄薄的皮肤,一种即将喷薄而出的**异常强烈。
颈间的创口被好心的陌生女子用双手摁压着,可是鲜血仍然止不住地向外喷射。我向后靠着那个陌生女子的肩膀,虚弱无力地站着,呆滞地看着被夕阳染上些许昏黄的灰白天空,感受着太阳穴处血管了的强烈脉动,任由那极其强烈且即将喷薄而出的无名**占据我的头脑和心脏。
我恍恍惚惚地感到,**喷薄而出之后的死亡更是让人心生无限向往。
那位不相识的好心女子轻轻地用肩膀晃动着我,不停地呼喊道,喂,喂。
我艰难地扭过头来,双眼无神地看向这位好心人,竟然吃惊地发现她的右眼上蒙着薄薄一层已经凝固的半透明状的烛泪。
原来是她。
我不敢再看向她。
我执拗地一根一根掰开她被血染红的手指,倔强地推开她的双手,挣扎着一点一点地远离着她,然后给自己脖颈间的创口处贴了一片创可贴。勉强站直身体,我用右手抹了抹脖颈间的血液,然后擦在了屁股后边。擦完,又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低着头佝着腰,我走了。
走过第一个街角,我眼前的七彩流光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猩红。
那猩红,与这座城市里那一片片不断闪烁的糜烂霓虹有六分相似,我记得清清楚楚。
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这要感谢公司门口执勤的年轻门卫,是他,拨打了急救电话。
说来,还有一件事,需要我,还有那位戴绿帽的仁兄,都得好好感谢他。
从网络上迅速流传的视频可以看出,这应该是公司门口的那个监控摄像头拍下的。视频一经这位年轻的门卫传到网络上后,立即引发了广泛的关注。直到相关部门介入,这热度才急剧降了下来。
三五天后,我出院上班。在办公室里听同事们讨论了半个月的八卦消息,然后我又不负责任地总结出了这段故事的结局。
戴绿帽的仁兄因扰乱社会治安、故意伤害且情节严重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年轻门卫因上传淫秽视频判处有期徒刑七个月;那位**的女会计在辞职后自杀未遂,被某个极富有正义与同情心的社会公益组织送入医院接受心理治疗。
而朱瑞阳,那个瘦削如猴的猥琐Boss,明升暗降,调入总部作集团公司特级业务顾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