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撒泼 > 第二十章
    他离开了,她也离开了。

    这座拥堵的城市虽然再一次只剩下我一人,却更加拥堵了。

    出院以后,我重操旧业,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座城市的深夜里。

    在这又一年的仲夏,这座城市的盲道和霓虹并没有什么改变。尽管前一段马不停蹄来回奔波,然后又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但我仍清晰地记得这个夏季这座城市没有下过一场暴雨。

    张细芹需要一场下得天摇地动、天昏地暗、天翻地覆、天塌地陷或是天崩地裂的暴雨,我好像也同样需要一场。

    可惜,生活总是不尽人意,老天亦是如此。

    一个人走到那个十字路口,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左转返回住处,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跟着火车的隆隆声走到了火车站。

    我渴望救赎,如同渴望被救赎一样。

    这座城市的火车站前有一座天桥和小小的站前广场。来来往往的人们在这走过或是驻足。不间断的迈步或须臾的停留之中,他们为自己在这座城市的一段时光作了一个总结;或是,他们为自己在这座城市即将开始的一段时光许下一个愿望。

    每一个总结里都有迟迟的后悔和未尽全力的遗憾;每一个愿望里都有厚厚的期待和满腔澎湃的热血。

    正因为此,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救赎。只是每一个人只能进行自我救赎,并且在开始自我救赎前往往需要一个契机。

    在这座城市里,我救赎不了自己,也救赎不了她们,但我愿意成为她们开始自我救赎的契机。

    我径直走向一位臃肿的中年妇女。快步走到她跟前时,我却犹豫了。一错身,我准备从她面前走过。

    “小伙子,住宿不?便宜实惠,钟点房二十,过夜一百。”她抢先说道。

    我很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停下脚步,摇摇头,说了一句“不用了。”

    她见我出声,迅速贴近我,低声说道:“有小姑娘,不住宿,过来玩玩嘛!”

    像是心底的想法得到了支持一般,我半推半就地随着她走了百十米远,在一家小旅馆门前,她把我交给一个精瘦的邋遢男人,交待了两句,又折身返回站前广场拉客去了。

    那个男人很快引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这女人,风尘气太重。

    男人离开后,我准备反锁房门,那女子开口笑道:“这个门锁不了,没事,没人进。”我小心谨慎地转身并靠近她走了两小步,竭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怯懦地说:“跟你说会儿话。”

    “说嘛,边做边说。”她贴了过来,伸手轻飘飘地拂过我胯下,噗嗤笑出声来,“不怕。快脱了裤子,给你蹭蹭就硬啦。”

    她迅速脱下了裤子,连带内裤也一同脱下了,白花花的肉,吓得我落荒而逃。见我往外跑去,那位还在床上和煦地笑着,温柔地说:“相信我的技术,让你硬邦邦得像个铁棍儿山药!”

    我跑出了这家小旅馆,情急之下,没辨清方向,却跑进了这条巷子的深处。紧跑了十余米,我才发现这条巷子里全是小旅馆。每一家店门前都有一位或是两位中年妇女招揽潜在的顾客。

    “嗞啦!”

    左手边的那家店门前,像是老板模样的一位中年男子将一把油麦菜放进支在在小火炉上的油锅里。站在旁边揽客的老板娘注意到我看着老板炒菜,热情地大声说道:“老板儿,住宿吧!”

    话音未落,她又迅速小跑两步,靠近我轻声说:“有美女,大姑娘小媳妇都有。”

    我跟着她绕过冒着油烟的小火炉走进店里。她把我引到一间房里,忙不迭地打开电视,然后交待说:

    “马上就到。”

    说着她退出房间,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不到七八分钟,老板娘领进房间一个姑娘,那姑娘白白胖胖的,圆圆的脸上戴着个圆圆的大眼镜,满是书卷气。

    拉皮条的老板娘离开后,姑娘细致地反锁了房门,脱了鞋子,解开腰带,正要准备脱下裤子,抬头看到我却没有动静,圆圆的鼻头皱了皱,拉下嘴角鄙夷地粗声说道:“脱衣服呀!”

    毫不掩饰地鄙视和嫌弃,还有厌恶,表现得是这般直接且毫无缘由。这让我有些愣神,转念间,我倒觉得她还有得救。在我刚准备开口劝她不要再从事这份工作时,她却又开口说道:“一会儿你站到地上做。”

    她捕捉到了我刚刚的愣神,毫无诚意地解释了一句:“床太小了。”

    不到四平米的狭小房间,一张单人床就占了三分之二,墙脚又有一个破旧的小梳妆台,上面放了一台破旧的电视机,屏幕里满是雪花状的白点,从声音可以听出正在播报的是《晚间新闻》。

    不,我想说的是,闲置的地面面积更小。我知道,她其实是不想在接下来的过程中,与我有更多的身体接触。可是更需要保护的地方却因为一张红纸而放弃了所有的戒备,**只用一层薄薄的橡胶进行保护,而精神却任由肮脏和污浊侵蚀!

    “你不用脱衣服。”我制止了她的动作说道,“我跟你说说话就可以了。”

    听我说了一半,她立马停止了脱衣,用犀利的眼神审视着我,上下扫了一遍后,盯着我的眼睛,极度厌恶地呵斥道:“变态!”然后提起裤腰,拉上裤链,系好腰带,抓起包包,摔门离开。

    我倒在床上,盯着灰白的天花板,感觉身体并没有躺在平平的床板上,而是一具具裸露且胶着在一起不停晃动的躯体之上。这晃动让我头晕脑胀,抑制不住地干呕。

    门外走廊里响起一阵恍惚的对话。

    “怎么了?”拉皮条的老板娘关切地询问道。

    这关切是对生意的进展,捎带着对生意工具的廉价关怀。

    “一个变态,找人说话来的。”那满是书卷气的姑娘气愤地回答,声音虽不尖细,但也并不像之前那么粗。

    老板娘敲了两下门,推开说:“我再给你喊一个,服务比这个还好。”

    我勉强站起身来,急切地说道:“不用了,就她了。你喊她回来。”

    “好,好,好。她还是个小姑娘,脸皮儿薄,老板儿你不要生气。”老板娘赶紧跑了几步,拦住将要走出店门的姑娘,好说歹说把她拉了回来。

    看到她微微地拒绝和不满,我心下暗暗坚定地想:我也要把你拉回来,我也要把你来回来。为了那圆圆的眼镜,为了那满身的书卷气,我也要把你拉回来。

    重新走进那个不足四平米的狭小密闭房间,为了让她放下那来得莫名其妙的鄙视、嫌弃还有厌恶,我率先脱了鞋子,坐在床上,想着怎样开口劝说。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避孕套,两张手帕纸,然后“唰”地将裤子连带内裤一起脱下,接着不耐烦地催促道:“脱啊!”

    我木木地脱了裤子,脑袋里还没有组织好言语。

    “内裤也脱了。”她声音里的厌恶和嫌弃并没有稍稍减弱。

    我做好了献身的准备,这并不重要,更为重要的说辞我还没有准备好。

    她伸过手来,来回胡乱摸了两下,然后撕开避孕套包装,万分嫌弃地努力将它带在垂头丧气的家伙上,紧接着踹了我一脚,让我站在地面上,最后往床边挪了两下,半躺着岔开了双腿。

    “你······”我不得不开口说道。

    “快点!”她瞪大了眼睛翻着白眼,瞪圆的眼睛藏在圆圆的镜片之后,圆圆的眼镜又戴在满是书卷气的圆脸上。

    可她岔开了光溜溜的双腿,双手支在身后,半躺在床边,歪着脖子,瞪圆了眼睛,向着一位光着下身的陌生男人翻着大大且圆圆的白眼。

    我手扶着下面,慢慢地靠近着,嘴唇哆嗦着:“你为什······”

    “是不是男人!”她极度厌恶地打断了我,悬在半空的右脚从后踢了一下我的屁股。我腰往前一耸,腿一软,膝盖抵在了床沿。

    我决定插进去。

    我也决定把刚才被打断的话全部说出来。

    “你为什么做这······”

    她的右脚又从后踢了一下我的屁股。

    还有一个字没有说出口,我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了几下。

    我为自己争取的谈话时间太短。

    我需要再多一点时间。

    “别蹭了!”

    她用力推开我,那极度的鄙弃和厌恶已经无以复加。简单地用纸擦了几下,然后她穿起裤子,拉上裤链,系好腰带,抓起包包,再次摔门而去。

    我无精打采地走出这家小旅馆。夜风一吹,拂散郁积于胸的干呕感,我抬起头看着冷清的街道,恰巧看到刚刚那位戴着圆圆的眼镜、满是书卷气的姑娘折身进了这条巷子里的另一家小旅馆。

    我竭力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家小旅馆的招牌,吉祥宾馆,然后像是不堪重负般垂着脑袋向前走去。

    我鬼鬼祟祟地走出这条巷子。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好像并没有谁注意到自己从身后的巷子里走出来,我隐秘地长出一口气。

    随之而来的如释重负般的感觉让我意识到我似乎坦然接受了什么。

    我已经坦然接受了这样的状况吗?我应该坦然接受这样的状况吗?

    这条街道上匆匆的行人缄默,这座城市里糜烂的霓虹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