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拳脚在瞬间消失,我飘在混沌中的魂魄似乎也在此时收回。我听到那人慌乱地叫开锁,隐隐颤抖的声音满含着急与害怕。 怕什么?怕我会死吗?我怎么可能死呢,我还要带小彦去南方,那个火烈鸟的天堂。 我想抬起头看看那人什么模样,但额头磕破了皮,有鲜血蜿蜒流下,落在眼睛里,使我眼中的世界一片腥红。 身上出了满身汗,混合着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可那人一点也不嫌弃我。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抱起,声音染上哭腔,“贞贞,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宽广,让我有种找到避风港的感觉。 我对着他缥缈一笑,将脑袋歪在他怀里,彻底晕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杂乱而漫长的梦,谢信芳深情温润的眸,与贺骏琪冰冷肃杀的眼交织在一起,令我一时欣喜,一时害怕…… 我开始焦虑,紧张,害怕……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 我不断奔跑,路上,我撞到很多很多人。 我妈妈拿一双悲凉的眼神看着我,她的眼仿若纳进世间所有沧桑,只对上一眼便会让人断了肝肠。 我朝着她拼命跑,可不管我怎么跑,都拉不近我和她的距离。 之后是小彦,他对我灿烂地笑着,那笑如阳光一般,驱散了我心底的惶恐。 可下一瞬,元瑶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她的视线越过小彦肩膀落在我身上,眼眸加深,嘴角的笑阴森而诡谲,她伸出苍白如鬼魅的手,一把将小彦从很高很高的楼层上推下去。 我吓得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朝着小彦跑过去,跟着一纵而下,之后就一直在降落,仿若跳入了一个无底洞…… “贞贞……”在我极度害怕时,一个声音突然闯入我耳中,“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个声音仿若一泓清泉,清凌凌的十分悦耳,又像一束阳光,驱散了我周身的黑暗,抚平了我不安的内心。 我又沉沉睡去,这次终于能睡得安稳。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吵闹声吵醒的。 “元先生,我敬你是贞贞父亲,才一再忍让,如果你再不知好歹,休怪我不客气。”这个声音很温和,但细细听来,却又透着一股强硬。 “年轻人,说大话小心闪了舌头。对我不客气?你有什么资本对我不客气?还有这是我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吧。”元振坤的声音听起来怒火正盛,但在竭力克制着。 “元先生,我想你忘了一件事,三年前,贞贞就是我的未婚妻!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兑现三年前的承诺。” 元振坤哼笑了一声,“兑现承诺?你有什么本事兑现承诺?三年前你没车没房,连一份正经工作都没有,元贞在夜场那点微薄工资不仅要养你这个小白脸,还要给陆俊彦治病。时间长了,抱怨、摩擦、矛盾……每天都是没完没了地争吵。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再深厚的感情,到最后都会败给现实,更何况我那个眼高手低野心勃勃的小女儿。你真以为你在元贞心里有不可撼动的地位?三年前,她嫌弃你穷抛弃了你,三年后,你没点资本,小心头上长满绿!” “住口!”那温和的男音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火气,仿佛下一秒就能燎原。 我也想喊住口,可我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睁大眼睛,怒气汹汹地瞪向元振坤。他还有没有人性,怎么能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种话来,我不是别人,我是他的女儿啊。 我恨!胸腔中肆虐着一团怒火,恨不得爬下床将元振坤给撕碎。 对峙的那两个人好像谁也没注意到我醒来。 背对我的男人“住口”两字出口,元振坤许是被震住,愣了一下,但很快身上嚣张气焰又开始暴涨,“姓谢的,别以为你现在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老子警告你,跟我杠上,没你好果子吃!老子告诉你,我今天必须带走这个女人,监狱才应该是她的归宿。” 姓谢的? 我紧紧盯着男人的背影看,难怪那么熟悉,难怪他的声音能拨动我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 “信芳……”三年来,这个名字,我在心中呐喊了无数次。 背对我的那抹颀长背影骤然一僵,随后他缓缓转过头,原本淡静无波澜的眸子霎时涌上欣喜和激动,他再顾不上元振坤,朝我扑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在他脸上摩挲,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找回失而复得的玩具的孩子,那么满足,那么痴迷。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 他见我哭,立即紧张地开口,一句话说下来,不带半点喘气,“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很痛你再忍忍我去叫医生来再给你打一针止痛药。” 他说着就起身。 我赶紧反握住他的手,生怕他不见了。 内心的感触难以言喻,他还是和三年前那般疼惜我,舍不得我受丁点罪。 我抽了抽鼻子,沙哑地开口,“不要留我和这个人渣单独相处,我恶心。” 如果这世上真有不孝子会遭雷劈的说法,那我宁愿被雷劈,也不要对元振坤表现出半点敬意。他都不顾父女关系肆意谩骂我,还扬言说监狱里就是我的归宿……想想之前他屡次三番对我这个亲骨肉下死手,我还怕什么天打雷劈? 谢信芳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浅笑着说:“好!” 我脑子里不禁在想,如果是贺骏琪此时听到我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必定会皱着眉头责备我不懂事。可谢信芳没有,他说“好”字时的郑重模样,大有一种我揭瓦他搭梯,助纣为虐的意味,令我心神猛然一松。 之后,谢信芳转身看向元振坤,“元先生,贞贞说她不开心见到你,请你出去!” 他说的是请,语气也很温和,但态度却是十分强硬,一点不给元振坤面子。 元振坤一下子就被挑起了火,“臭小子,老子今天要代你爹妈好好教训你。” 说话间,元振坤额上青筋鼓起跳动,因为愤怒,他脸上可怕地扭曲,之后捏着拳头朝谢信芳砸下来。 我的心猛然一提,很快便发现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谢信芳侧身一躲,四两拨千斤地握上元振坤的手臂,看似很轻松的样子,但元振坤挣了几下也没挣脱。 谢信芳踏前一步,曲起膝盖很有力度地顶在元振坤肚子上。 元振坤满脸痛苦地弯了腰。 谢信芳便甩垃圾似的甩掉他的手腕,淡淡开口,“元先生,我敬你是老人,要是再不走,我可不客气了。” 元振坤气极,捂着肚子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大半天没从刚才那一幕回过神来,怔怔开口,“这不是梦吧。” 谢信芳朝我走来,坐在床边后伸手替我捋了捋黏在脸上的鬓发,“这不是梦,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我的心咯噔一绊,“终于能在一起”六个字未免太重。 我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谢信芳淡淡弯了弯唇,“离开你的这三年练的。” 我又没控制住情绪,眼泪再一次落下。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哽咽地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他为我付出那么多,而我却因为钱将他推远。 谢信芳擦去我的泪,他的指腹和掌心有了薄茧,触及我脸上肌肤时,带起一阵阵酥痒,“别哭,贞贞,我们之间没有谢谢和对不起。” 我停止不了抽泣,含含糊糊地问他,“你不恨我吗?” 他深深凝望了我一会,桃花眸里藏着万千柔情,“刚开始我的确恨你,还记得你和我分手的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在漓江边喝得烂醉如泥,到最后趴在漓江大桥上吐了个天昏地暗。那个时候我竟然在水里看到了你,我想跟你同归于尽就跳了下去。后来,我命不该绝,被人救了上来。”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伸手将他抱住,力道慢慢收紧。只要一想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谢信芳,我的心就痛得难以言喻。 “你怎么这么笨?我这样的女人根本值不得你为我做这种傻事。”我抽噎着骂他。 他回抱住我,手在我头发上一下一下地抚着,“为了你,做再多傻事我也愿意。” 我没作回应,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变了质。这种感觉沉沉压在我心间,令我不知该如何应对。 空气里因为我突然的沉默出现一丝凝固,但没凝固多久,谢信芳又找到新的话题跟我聊。 他说他这三年变化很大,让我一点一点地去发现。 我便笑着说:“这不就跟寻宝一样?” 他很认真地点头,“欢迎你来探索我身上的秘密。” 我便哈哈大笑,笑得有些忘乎所以,牵动身上的伤,钻心的疼使我不得不闭上嘴。 谢信芳便满面紧张,这次不管我怎么挽留,他都执意要去找医生。 门关上没多久又被打开,我以为是谢信芳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忍不住开口,“你一点都没变,总是刚出门就想起什么东西没拿又折返回来,这次又忘记拿……” 待看到那张冷峻阴沉的面孔时,我的话戛然而止。 贺骏琪冷峭地勾了勾唇,面上寒霜没有因他一笑有融化迹象,反而更加阴冷了几分,“怎么,刚被扫地出门,就有下家接手了,行情真是比我想象得都好,你过得也比其他离婚妇女滋润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