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竹却也不是那猥琐之人,欣赏归欣赏,一番自我调侃后,目望窗外,心思便落在了别处。
他思考着,自己高考后,是混个大专呢,还是去搬砖呢?反正本科是上不了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上本科。
曾竹到了换乘站下车,看到那桃红女郎也下来了,那踏着高跟鞋、提着裙摆的样子,真是动人至极。
“古人有云,‘择日不如撞日’,这女人也一样,再精挑细选,都不如在茫茫人海中的一个偶遇来得好。我在嘉南市上学三年了,哪见过这种货色?”曾竹心下赞叹。
可怜“古人”跟那女郎,并不知曾竹此刻心中所想,恐怕非得将曾竹扒皮。
“不过以清影几乎满分的容貌,想必以后成熟了,比这女人更要光彩照人吧……”曾竹不知怎地,脑中浮现出吕清影的容颜,心怦的一跳。
这时,去曾竹小姨家的53路公交车来了,但见那女郎比曾竹还先上车。
他们又是一路公交,曾竹心中乐了,还真是有缘。
更巧的是,到了曾竹目的地桃李路站,女郎跟他又同时下了车。
女郎似乎也有些讶异,侧目看了曾竹一眼。
曾竹咧嘴一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女郎不咸不淡,高冷的瞥了他一眼,掉头走了。
曾竹却感到一阵蛋疼,这女郎走的路,竟也是他要走的。为了避免被误会痴汉尾随,曾竹特意落后了许多。
桃红女郎走起路来,那腰跟屁股扭得花枝招展,用王老狗的话来说,就是“硬是要的!”。曾竹在后边不紧不慢的跟着欣赏,倒也觉不错。
“什么情况?”
几分钟后,曾竹一阵愕然,眼见桃红女郎又走进了他小姨住的那个小区。
“美女啊,你我的缘分,该是有多深?不知你喜欢嫩草吗?像我这样的……”曾竹心中揶揄调侃。
他这种闷骚男,内心戏总是很足,表面却一片平静。
曾竹才跟着踏入小区门口,忽见桃红女郎从门卫室后边跳出来,柳眉倒竖,对着他怒目而视,怒道:“小小高中生,就不学好,小色狼,你说,你想尾随我到什么时候?”
敢情女郎早就发现了曾竹跟着她,专门在这等着呢。
“我……”曾竹正要解释,女郎已朝门卫室大喊,抓色狼!
曾竹一脸蛋碎表情,这特么什么事儿啊?
好在曾竹也来过这小区好多次了,门卫大叔认得曾竹,一听女郎所说,便知是误会,反为曾竹解释开脱。
现在轮到女郎一脸牙疼的表情了。
“美女,你虽然美貌,但小弟我还很单纯,个人不太喜欢风尘味太浓厚的,所以你不用自我感觉太良好。”曾竹一本正经道,其中的讽刺味,是个人都听得出。
女郎绿着脸,气得一蹬脚,灰头土脸的去了。
大概两人前世真有隔夜仇,曾竹跟女郎进了一栋楼,按了电梯,女郎住在8楼,曾竹小姨在9楼。
女郎全程黑脸。
路上这段小插曲,却让曾竹在心里连呼有趣。
到了小姨孙雅梅家,气氛一如既往的冷淡,姨夫刘文昌跟曾竹点了个头,笑脸都没一个,就算打过招呼了。
表妹刘洁看到曾竹,更直接无视了。
刘洁是个“志向远大”的小学霸,在嘉南高中读高二,对于曾竹这种不学无术的劣等生,她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尤其是在那次曾竹开玩笑说她字写得丑之后,两人再无言语。
只有孙雅梅热情地招呼着曾竹,她早已经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张罗着要给长期住校的曾竹加点餐。
曾竹原想拿了生活费,就找借口闪人,招架不住孙雅梅的热心,终于没说出口。
曾竹也懒得跟刘文昌尬聊,坐下自顾自地玩起了手机。
后来,孙雅梅让曾竹下楼去帮她买两包盐,曾竹下楼的时候,电梯在8楼停了,又碰到了那女郎进电梯,只是这次她挽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
女郎瞪了曾竹一眼,就把头埋进了男人的怀中,那娇小乖巧的样子,可与之前的高冷女神,相去甚远。
“这、这家伙,不是王兴宇吗?”曾竹一看到那男人斯文的脸庞,立马认了出来。
王兴宇在铁树中学那是人尽皆知,因为他也是铁树中学考出去的,研究生毕业于哈佛医学院,论文去年刚在国际上拿了奖,基本算是铁中最杰出的校友之一了。
王兴宇上个星期,才回母校作了演讲,鼓励大家努力备战高考。
曾竹认得王兴宇,王兴宇当然不认得曾竹。看女郎与王兴宇的亲密劲,那定是他包养的小情人了。
为什么说是情人?因为王兴宇上次的演讲,便是携着一个知性漂亮的大姐姐一起的,说那是他老婆,某跨国企业的高管。
妥妥的人生赢家呐!
当时着实让全校男生羡慕了一把,纷纷表示,男人当逆袭如王兴宇。
“没想到小姨楼下,就是哈佛大神的偷情小窝,刺激、有意思……”曾竹暗呼有趣,同时庆幸幸亏自己没跟那女郎起什么真正的冲突。
王兴宇可能察觉到曾竹在观察他,头埋得更低了些,大概是因为曾竹身上那铁树中学的校服太显眼,如果他被认出,偷情的事传出去,那还了得?
电梯一到一楼,王兴宇马上拉着女郎,快步去了。
曾竹暗暗好笑,心想老子跟你八竿子打不着,哪有闲心管你的吊事。
孙雅梅一顿大餐,也是做得够久,什么鸡鸭鱼肉,外加一锅十全大炖品,说是高考了,必须得给曾竹好好补下脑子,考个好大学。
曾竹没有多说半句,却差点红了眼睛。
他自幼丧父,被母亲拉扯大,有的时候性格难免怪癖,真正对他好的亲人屈指可数,这小姨孙雅梅无疑是之一。
“诶,曾竹,这些年来,总偶尔会听你外公说,你爷爷曾是青蓉大学的教授,我怎么越瞧越怀疑呢?过去的教授,那是何等含金量,青蓉大学是什么级别的大学?”
刘文昌喝了几杯小酒微醺,开始话多了,“你说你怎么没遗传一点祖辈的读书基因?我看这个高考,你考不考无所谓,不如早点去读个技校,学点挖掘机、厨师什么的热门专业,大专就别去混日子了……”
“挖掘机?厨师?那学费可要一两万呢,贵族专业,读不起。”曾竹呵呵一笑,“不如直接去搬砖,指不定以后混个包工头。”
刘文昌没料到曾竹这次没跟他抬杠,原本计划的一大通数落、教训的话,便没机会发作了,不屑地连连摇头。
等吃完了晚饭,已近晚上九点,公交车也停了,曾竹再如坐针毡,也只能留宿孙雅梅家了。
曾竹在房间做完一套数学试卷、背了百来十个单词,肚皮饿得咕噜作响,一看时间,竟已凌晨了。
曾竹虽然每次模拟考总分都只有三百多分,但也不代表他就破罐子破摔了,这临近高考,临时的佛脚,该抱还是要抱的。
晚上吃了三大碗干饭,这就饿了,不亏是年轻人,消化能力强。想教历史的迂腐老头,老骂他们是造粪的机器,这话曾竹还是认的。
曾竹决定去小区门口吃炒河粉,那一家的味道相当巴适,曾竹每次来小姨家都会吃。
孙雅梅他们已经睡了,曾竹穿着短裤、踢着人字拖,独自晃悠着准备下楼。
不想那电梯停在11楼上,左等右等不下来,曾竹摸着干瘪瘪的肚皮,抱怨着决定走楼梯。
曾竹进了楼道,往下走了几步,听到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这个小区半旧不新,属于一二十年前建那种,只有十一层高,平时偶尔也有人走楼梯,很正常,曾竹没有太在意。
下了一层楼,却听楼下的好像是个男人,似乎走得有点累了,在喘气。
曾竹站在护栏处往下望,依稀可以看到大约在6层的位置,有个男人背着个女人。
那男人可能也听到了楼上曾竹踏的拖鞋声,恰好同样往上张望,两人目光一对,那男人竟是王兴宇,而他背上的那个女人,看头发显然是粉红女郎。
“叫你不要喝酒,非要喝,看吧,把老毛病喝犯了……”王兴宇收回上望目光,埋汰着女郎继续往下走。
曾竹偷笑,莫非两个人玩嗨了,搞什么烛光红酒晚餐,搞出了事儿。
不知道女郎是什么老毛病犯了,王兴宇一个医学大神都搞不定,都急得不等电梯,直接背着走楼梯了。
曾竹不禁有点好奇。
王兴宇背着个女人,脚倒挺快的,曾竹下到3层楼的位置,才堪堪看到他们的背影。
“大热天的披个毛呢大衣,是什么怪病,难道还怕冷发冻?”当曾竹才看清女郎身上,严严实实裹了件黑色毛呢大衣后,有些愕然。
王兴宇加快了步伐,显得愈发地焦急。
女郎侧头紧贴王兴宇背部,头发散乱,遮住了脸。她左手搭在王兴宇肩膀上,右手僵硬的垂直掉着,整个身体,从头到尾,全无半点动弹,直如一头死猪。
曾竹跟在两人后面,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到了底楼,王兴宇往负层去了,应该去地下停车场。
曾竹正要出一楼楼梯口,最后回头不经意一瞥,那一刹那,他却猛然清醒,但觉背上凉飕飕的,心脏狂跳。
——曾竹看到王兴宇身上米黄色的POLO衫,背后腰部有一小片殷红,湿漉漉的紧贴着身。
虽然女郎在王兴宇背上,基本遮挡住王兴宇的背部,但从侧面看去,仍清晰的能看到,尤其是一楼现在的光线较强。可以想象,王兴宇整个背部那一片都是怎样的红色光景。
“这女人死了!”一瞬间,曾竹几乎没多想,这个念头就涌了上来。
一定是女人的胸口或腹部,有致命伤口,所以王兴宇给她穿上了毛呢大衣,但因为失血过多,血终究沁过了大衣染到了王兴宇的polo衫上。
如果曾竹猜得没错,一切就再好解释不过了。
所以,王兴宇深更半夜,特地选走楼梯下楼,这是去——抛尸!
正当曾竹石化当场的时候,王兴宇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曾竹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寒毛直竖!慌忙掉头而走,但走到门口时,他总觉不是滋味。
如果那女人真死了,而他明明看到了凶手,却什么都没做,良心怎么过意得去?
最要命的是,曾竹控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心。
“去看看王兴宇到底要把那女人搬哪去,不打草惊蛇,稍后就报警就好……”曾竹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一咬牙,打定主意,回头又进了楼梯间。
曾竹将手机调成了静音状态,直接脱掉了拖鞋,摄手摄脚,往地下停车场走去。曾竹只要想做一件事,一般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的。
已是深夜,停车场看不到半个人影,车辆也是稀稀拉拉,只有几盏老式日光灯,昏暗阴冷。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曾竹一下来,但觉温度骤降,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曾竹探头出去,左瞧右看,终于发现王兴宇在右前方。曾竹畏缩着借助车辆遮挡前进,没跟出去几步,王兴宇已经拐弯到另一边,看不见了。
曾竹加快了脚步,跟到那拐角处,却见那儿的日光灯出了毛病,一明一暗的,看得人瘆得慌。
曾竹心跳不由自主开始加速,全身紧绷了起来,他靠着一根梁柱,缓缓地探头看,不见王兴宇。
“哪儿去了?”放眼整个停车场,空荡无人,似乎彻底没了王兴宇的身影,曾竹有些莫名恐慌起来。
曾竹靠着梁柱,缓缓转过弯,往前走。
突然,曾竹猛地瞪大了眼睛,心一瞬间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灯光一闪一闪间,曾竹从对面墙上的反光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而在他身后的柱子另一侧,还有一个人的影子!
那人冲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狰狞凶狠的冷笑,因为镜面是弧形的,将其笑容,映得格外的恐怖诡异。
王兴宇!此刻,他手里还提着一根棒球棍。
“你在找我吗?”王兴宇冰冷的声音响起。
曾竹来不及转身,来不及回答,只觉脑后一痛,随之而来的是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