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梦短。
清晨,一声钟鸣,悠悠地唤醒了整座山庄。
一处处,少年晨悟的景象,掀开了一天的序幕。
吐纳灵息,打坐入定。
只是,稍稍留意,就可闻静极的表象下,有细声窃语。
大抵,悄谈的都是江一峰。
比如何时会遭殃?
没谁相信,江一峰可以在庄内,安稳待下去。
而事实上,确实如此。
此时,江一峰躺在床上,饿得难以起身。
太惨了。
他预想过许多死法,唯独没有饿死这一项。
挣扎了一下。
突兀。
嘎吱……
轻微声响,门开了,一道倩影立在晨曦里。
正是阿娆。
仍穿着昨日的旧裙,脸上还是有点脏兮兮。
“公……”阿娆张了张嘴,脸上红了一红,改口:“阿……哥,我,我见门没锁,我……我不知道你还没起,我这就出去等……”
“别!”
江一峰眼见门又要关上,连忙出声唤住,道:“别走,你要走了,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啊!”
阿娆猛一回头,一脸懵状。
“我……”江一峰悲愤:“快要被饿死了,太可怜了!”
“噗!”
阿娆没憋住,被逗乐了。
只犹豫了一刹,赶紧走到床前,把江一峰扶起。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团用手绢裹着的不明物。
洁白的绢掀开,一只馒头!
“给你吃。”阿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干净的。”
江一峰伸手接过,指尖可感受到暖暖的温热,或许是体温。嘴一张,作势就要咬下,但忽地一念闪过,当即抬头问:“你还没吃?”
“我……我……”
阿娆支支吾吾。
江一峰明白了,这丫头只顾着惦记他了,自己没舍得吃。这丫头,过得不容易啊。
把馒头掰下一半,递了过去。
“我确实是真饿了,所以懒得和你客气,但要让我吃独食,我实在是办不到,一起吃吧。”
“我,我不饿。”
阿娆小声道。
江一峰硬塞过去,道:“朋友就该有食同享,有……好吧,后面的有一点儿童不宜,就不说了。总之,你不吃,我就继续饿着。”
“我……”
阿娆还想推拒。
江一峰打断道:“这半个馒头,我一辈子都会记着。除非,你并不想让我记住它。”
“我吃。”
阿娆小口小口吃着,眼眶不自觉地有一点红润。
江一峰笑了。
这吃相多好,哪像小妙妙,从来都是狼吞虎咽。
太不斯文了
咔咔……
很不斯文地狠咬了两口,半个馒头没了。
腹中仍觉空荡。
“喝点水,会饱一些。”
阿娆忙不迭倒了一杯水,递到江一峰身前。
江一峰接过水杯,小丫头倒是挺有经验,莫名一点心酸。一口气灌下,故意打了一个饱嗝,道:“啧啧,还真挺管用。”
阿娆傻傻地笑。
江一峰又道:“不过,不能总是这样分吃一个馒头吧。那位叔,也太不靠谱了,不说山珍佳肴,起码不能让我活活饿死呀。”
“不怪元副令。”
阿娆一下急了,咬了咬唇,鼓足了气道:“元副令有安排的,只是都让廖少爷拦住了,谁都不许入院。”
“哦?!”
江一峰想起了那锦衣少年,那家伙闲得蛋疼?再一想,开口:“你以后还是别来了。”
“啊!”
阿娆一下愣住了,眼眶正一点点的湿润。
江一峰忙解释:“我担心那家伙找你麻烦。”
“我,我不怕。”
阿娆犟道。
江一峰却看见,那一双小手分明在微微颤抖。想好的劝阻,一时间怎么也说不出,改口道:“行,你不怕,我自然也不怕,我罩你。”
“嗯。”
阿娆用力点了点头,高兴了:“我给你打水洗漱。”
跑出了屋子。
片刻后,估计是没找着水盆,直接提回了一桶。将包馒头的手绢,在桶里搓洗拧干。
“我,我没找着……”
阿娆声细如蚊。
江一峰知她想说什么,不等小丫头继续自责,一把拿过来,往脸上一阵狠搓,完全一派不要脸的气势。等擦完之后再一看,手绢黑乎乎一片,嘴角不自禁一顿猛抽。
这脸,着实太黑了。
脑袋一热,脱口就是一句:“要不你也洗洗?”
“我,我不用。”
阿娆有一点慌张。
江一峰顿觉有趣,道:“其实,你应该很好看。”
“啊!”
阿娆似受了惊吓一般,慌道:“我去倒水。”
逃一样地,小跑出屋。
一路水洒。
逃到古井边,拍了拍胸脯,看着水中的倒影,秀眉拧了拧。然后,偷偷地瞧了瞧四周,悄悄地伸出手指,贼似的在地上拾了一点尘土,娴熟而迅速地抹在脸上。
一气呵成!
再看水里映出的自己,开心地松了一口气。
回头,冲屋里喊:“阿哥,我帮你把衣服也洗了吧。”
江一峰正好下床,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确实已脏得不成样。想了想,要是自己洗的话……
不行!
光着屁股洗衣服,那画面想一想都打颤。
索性懒得矫情,三两下把自己扒个精光,门打开一道缝,把衣服一股脑全扔出去。
安心了。
再转身,顺手拿了薄毯,裹在了身上。
出屋。
“啊!”
阿娆却猛叫了一声,脸红红地背过身去,“你,你做什么?”
“衣服要洗,我更该洗洗。”
江一峰坦然道。
“那,那你洗吧,我回去给你洗衣服。”
阿娆脸似火烧,逃得飞快。
江一峰连喊了数声,都没唤住,一阵不解。
自己很可怕吗?
往自个身上瞅了瞅,好嘛,这薄毯也忒薄了,阳光照射下,透视感十分的强烈。
坑爹啊!
一时欲哭无泪,衣服被拐跑了,自己穿啥?
手绢?
低头瞅瞅,大小勉强合适,就是太猥琐了。
抬头,望着老树。
一副原始人的造型,在脑海里闪亮登场。
胡乱琢磨……
最终,还是元冲的到来,拯救了他的心灵与**。
洗了一个澡,换上干爽的新衣。
舒坦。
还想再要点烧鸡之类,填一填仍空荡的饿腹。
元冲却早已不耐,催道:“该随我去嫡门了。”
“我要见廖老。”
江一峰坐在石桌旁,做好了死皮赖脸的准备。
“给你说了,正闭关。”元冲眉头紧紧皱着,道:“且给我说说,你朋友患了何病?”
江一峰脸一僵,心里忽地一下冷寒至极,咬着牙。
“灵脉被碎。”
“哦……”元冲舒眉,道:“续脉丹虽珍,却还难不住我,我可……”
“她才六岁,未凝命种。”
江一峰打断,抓住桌沿的手,用力地抠紧。
续脉丹的药力,妙妙根本就承受不住,无益反有害。若非如此,他赌上性命的事,就不是不顾一切地复仇,而是一枚续脉丹。
元冲闻此,微诧。
生灵之灵脉,乃上天恩赐。特别是凡灵,若无故伤其灵脉,必损道运,有碍道途。
修士不会冒然干此事。
不由问。
“凡灵小童,被碎灵脉?谁下的毒手?不怕损了道运?”
江一峰冷冷吐声:“钟天霖。”
哦!?
元冲略有意外,以钟天霖的地位与口碑,何故害一凡灵小童?钟天霖才凝了命种,也没有碎灵脉的能力……不,他不需亲自出手。
再看江一峰,那愤愤的神色,有些事总算明白了。
暗暗一叹。
“已告诉过你,钟天霖的背景,远比你想象更强大。”
江一峰不言,那坚定的眼神,已道尽了他的决心。
绝不动摇!
元冲看在眼里,有赞赏,更有一些忧心忡忡。以钟天霖真正的背景,那鲜为人知的隐秘,此子就算得了紫山的造化,不管紫灵异魄如何不凡,都不可能报得了仇。
即便,再搭上整个紫山盟。
又是一声暗叹,不愿再谈此无望的事,道:“续脉丹于你朋友,确实是有害无益,但若以养脉灵诀相辅,再请廖老救治,或有一丝希望。”
“真的?”
江一峰惊喜。
元冲语气肯定,道:“凤姥于养脉一道,造诣甚高,其独有的养脉诀,颇为不凡。你只要去见一见,就可知必对你朋友有益。而且,你以此诀养脉,启无量碑时也有益处。待你自身强了,至少可以让你自……”
话未完,已被江一峰打断:“我们这就去。”
已然起身。
只要对妙妙有益,哪怕只是一丝的希望,也要全力以赴。
此时,反催元冲。
元冲行在前,微微摇头,他说的并无错。只是,要将一门灵诀传授予别的生灵,哪会容易?此子就算拥有绝顶的天赋,一时半会也做不到。而那被碎灵脉的凡灵小童,无天地灵息的滋养,恐活不到那一天。
再是一声暗叹。
“你的朋友在古南寨?我已暗中安排,看顾寨子。”
音落,却见江一峰脚步急,似一点未闻。
罢了,能让此子专心修习灵诀,也就够了。只要不去招惹钟天霖,其必能大放异彩。
无言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