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阳光并不好，有种冬天特有的惨白。
已经是十一月份的天气，路上的学生穿着各式各样的羽绒服，有些爱美的女生则下身穿着短裙配打底裤，这种装扮在现代还是比较新奇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而李益，只是打量着四周的一切，花坛，篮球场，还有光秃秃的操场。
学校是很早的的时候建造的，当时算是很高的建筑了，但现在一座座高楼从学校周围拔地而起，反而把学校围的密不透风。满校的学生就像笼子里的小鸟，无时无刻都想飞出囚笼。偶尔有一些人爬上楼顶，向更高的楼眺望。其实他们对未来并没有什么定义，他们只在电视上见过外国人说英文，甚至他们大部分人没有出过县城。对他们来说，为什么努力学习，为什么要上好大学，其实了解的并不多。所以他们大多数时间只是喊着口号，让自己看起来更努力而已。
李益一直都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他连口号都不喊，当然他的成绩不算太差，他有资格这么做。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是惯例的早读时间。实际上大家早已经读了有半小时，虽然学校上课时间是统一的，但是各个班级还有自己的上课时间，大多都比学校时间早上二十分钟不等。也许老师也认为早上二十分钟不能改变什么，所以他们只按照学校时间来到教室，反正早到的不是他们，相关事宜也有班长管理，他们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不是吗？
五班的班主任罗海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教室的，他是教物理的，早读本不关物理的事，但是他作为班主任，每天早上是必须要到班里走一趟的。今天，在他将要走出教室时，李益从教室里追了出来。
罗海早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走到阳台边停了下来，看着李益。
李益开口：“老师，我要请假”。
罗海问：“什么原因”。
李益指着嘴说，“长智齿了，我想去开点止痛药”。真实原因当然是他想去看看何杰，没有再见到何杰是他的一大遗憾之一，现在有机会还是去看看为好。
罗海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说：“到班长那里拿请假条，严格按照规定时间返校”。
李益点头，看着罗海走出去，就回到教室。他得首先找班长拿假条，才能正式请假。
班长金立和李益隔着中间一竖排，后面没有通道，李益只得从讲台绕过去，明红也在班长那竖排。按说李益已经活了半辈子，自以为能够平静地面对一切。但当他看见明红时，还是有些不自在。
明红长得不是很美，笑起来却很好看。此刻她就在认真地看着李益笑着，两个眼睛眯成一条线，就像一切没变过一样。
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明红，是李益落榜的那一年。李益来到这所高中，明红和三个大学同学也来到这所高中，她看起来胖了一些，不似从前那么苗条。李益从她身边走过，带着一种愤懑，连带着也有种对她容颜不在的鄙薄。李益不知道她看见了自己没有，他宁可明红没看见自己，可是他知道，明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自己走过去也没有一点变化，脸上冷冰冰的。
明红是个爱笑的人。
那天李益还是穿着那个绿背心，那是他最喜欢的衣服，后来，李益就把它扔了。
那也是李益第一次那么心痛，他怨明红，为什么不能等一下自己，为什么不···可是他更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没有勇气，他已经没有脸去要求更多。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也许吧，李益就只当一切都是一场梦。
李益打算就这么走过时，明红开口了，有种沙哑的感觉，“组长，你有没有时间，我给你背课文。”
背课文任务是老师安排下的，不是按照交作业那种前后分组，而是横排分组。时间这么久，李益已经忘了还有这种规矩。
李益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点，“等会儿吧，我还没拿课本。”
明红看着他颤抖的手，笑出了声，李益匆匆逃离。
也许身体年轻，连带着他的心态也变得年轻，不知不觉地好像又回到了青春，感受到那种淡淡的暧昧，微微酸涩的感觉，李益有种流泪的冲动。
不过，自己难道不是已经在青春中吗？
胡思乱想着，李益走到金立面前，金立已经看见他跑出去找老师了，所以没等他说话直接就递给他一张假条，说：“下次找我请假就好”。
李益笑了笑，“那不是太麻烦你了吗？”
金立诧异地看了李益一眼，在他的印象里，李益不是会说客套话的人，“不麻烦，班长不就是为同学们服务的吗？”
李益点点头，转身走了。
回到座位，李益缓缓地吸气，出气，他觉得今天的心情波动比过去一年都多。在未来，大学毕业后，李益是一名程序员，每天就是上班加班。因为李益的大学还算不错，加上IT也是热门行业，所以他的工资也不算低。虽然不少人劝李益安稳下来，找个女朋友，但李益还是一个人过着。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只是喜欢一个人过着，相比精彩，他更喜欢生活像一团死水，这样他会更有安全感，他也习惯了这种平静。
这节课要背诵的是韩愈的师说，李益拿着课本默默地读了几遍，然后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自己果然忘了。时间合适的时候，李益就走到明红面前，问：“现在要背书吗？”
明红依然是笑着看他：“怎么就没见你笑过？”
李益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这样的对话过去未来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随着那种熟悉感渐渐回到身上，李益说话也变得不客气起来：“你见到一个认识的人就笑嘻嘻的，不会觉得很假吗？”
明红楞了下，像是从来没想过他会这么说话，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她有点不习惯，但还是停止微笑，“可能是习惯了吧，不过你还是第一个说我笑得假的”，然后站起身，“你拿书，你坐着，我站着也可以背。”
李益没有推辞，他已经发现明红的衣领有些低，他如果执意站着难免尴尬，就这样，明红一字一句地背了起来。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从座位出来时，李益没有带书，现在他手中的是明红的课本。课本上有些听课笔记，一笔一划刚劲有力，单看字体，恐怕没多少人会认为这些字出自一个女生之手。但事实就是如此，满篇笔记，甚至包括整本书上的笔记，几乎找不到一个错字。总有人说自己有完美主义，实际上很少尽善尽美，明红从没提过什么完美主义，做事却几乎没出过差错，是真正的一丝不苟。
这样的女孩，让人敬佩，也很难让人心疼。
带着这样种种思绪，明红有些沙哑的嗓音从耳中穿过，一字一句，流利非常。直到背完时，李益还是半天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明红，他好像从明红的眼中看到同情。那也是他很少看见的，总想逃避地一种感觉。
明红站到李益旁边，把课本压下去，指着几句话说：“这几句话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你教教我。“
李益就看着她的手指指的地方，慢慢地解释起来。明红的手指修长，却有些粗糙，不经意间的手指接触，两人恍若未觉。李益回头时看见明红的侧脸，就像许久未见一样，时间好像慢了下来，清晨的阳光轻轻洒下，落在李益的眼中，也落在明红的眼中。明红眼也不眨，就那么看着课本，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李益小声地开口，不时转头耳语，不知不觉，铃声响起，早读课已经过去。
明红的同桌明玉调侃着：“学习挺投入的吗？”又看向明红，“你是不是害怕人家跑了，还把人家路堵住了。”
明玉留着一头短发，大大咧咧地像个男孩子，声音也有些中性化，算是这个时代很少见的，因为她整天和明红腻在一起，一些男生经常恶意地揣测她们之间是不是有些超友谊的关系。虽然姓氏相同，但她们不是亲戚，只是因为明是当地的大姓。
明红没有一点害羞的样子，伸着身子越过李益打了明玉一些，说：“别胡说八道了，”又注视着李益说：“吓到别人怎么办？”
李益微微笑着，见明红脸有些红，就没有多说什么，慢悠悠地走开了。
第二节下课是做操时间，足有半小时，因为老师学生都不愿意做操，所以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休息时间。趁着时间足够，李益匆忙下楼，他要找初中的一位老同学，是与何杰关系特别好的一位，他需要从这个老同学手中要到何杰的病房地址。
很快地，这位老同学就被同学叫了出来。他叫王泽林，脸长得还算耐看，可惜身高一米六，体重一米六，爱好是打游戏。
自从李益以全校二十名的成绩考到小班后，两人就很少联系。
初中时，李益成绩很差，王泽林算是中等，因为两人走得近，王泽林没少用成绩来嘲笑李益。后来，李益突然努力起来，很快就成了班里的尖子生，老师眼中的好学生。而王泽林，依然喜欢提两人间的成绩，只不过，换成他恭维李益了。
高中后，两人成绩差距更大，久而久之，渐渐地就很少联系。虽然都有对方的QQ号，却几乎没聊过天。李益也不怪他，这个时候的学生对成绩还是很看重的，哪怕是老师眼里的差生。
成绩差距太大的学生很难做朋友，毕竟谁也不愿意总是被认识的人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