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暗下来了。
一镰弯月慢慢升起,小苍山笼罩在朦朦月光下。
杨昊动了动扭伤的脚,感觉已无大碍,心里又牵念母亲,便加快脚步。
虽然一直都住在这小苍山上,甚少外出,但这边山崖下却从未来过,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今日的经历更是不寻常,但总算有惊无险,又长了见识。
想到这里,杨昊心道:“我从小便住在山上,原来山外面的天地如此广大……纤纤一家不知会怎样,这小豺女倒是很可怜……”
但一想到虚乾子的话,心里还是有点忐忑:“娘,你把元丹给了我,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他从小和母亲胡倩娘住在这小苍山上,从未离开远些过,只知道母亲是千年狐妖,早已修成元丹,炼成人身,法力高超,但从来都不见父亲。
母亲对于父亲好像很不愿意提起,只说是个姓杨的人,在杨昊出生前,就离她远走了,所以杨昊才生之为人。
至于父亲因何离开母亲,她从不愿说,杨昊也就无从得知。
后来有一次小杨昊问得紧了,她便道:“昊儿,你就当自己没有爹就是了,以后不许再问了。”她语气很平静,似乎并没有什么怨恨愤怒,杨昊从此以后就不再问有关父亲之事了。
从小母亲就不让他修习妖法,因此他当真是一点功夫也没有的。
从懂事起,他见母亲功法高绝,法术无边,便吵着要母亲教他。
胡倩娘却道:“你是人,不可学妖法!”
长大些,他又问:“那我要学什么,才能像娘一样厉害?”
胡倩娘柔声道:“等你再长大点,娘就送你去外面学修真道法。”
小杨昊一天天长大,但到了十岁那年,胡倩娘还是没有送他去学修真道法,有一天杨昊终于忍不住道:“娘,我学修真道法,真能够像娘这样厉害吗?”
胡倩娘笑道:“学得久又学得好的话,自然可以!”
“那要学多久,才能像娘现在这样厉害?”
“嗯,若你学得勤奋,又有足够耐心的话,至少也要一百年吧!”
“啊?!”杨昊一愣,“这么久,那我岂不是都死了?”
“傻孩子,娘是狐妖,修行千年,才能修成元丹,人乃万物之灵,得天独厚,人身学法修丹,可比妖魔都快多了!但若要修成元丹,也是以百年计的事。”
“再说了,人身修丹,是越修越长寿的!”
杨昊想了想,摇了摇头,沮丧道:“那我还是不练了……”
胡倩娘笑道:“世事都如此,哪有一蹴而就的?当年留丹师祖天明真人算是个不世出的奇才,也是在他六十五岁时才修成元丹!但即使如此,也是整个神洲前所未有的事了!”
杨昊从小就从母亲口中知道外面神洲世界概况,闻言喜道:“那你送我却留丹学法吧!”
胡倩娘面色一黯,摇了摇头:“难,难……”
“为什么?”
“此事以后再说吧……”
杨昊想了想道:“那为何人身不能修炼妖法?”
“昊儿,不是不能,是娘不想让你练,只因一旦修炼,便难以回头了……”
“回头?回什么头?”杨昊不解道。
胡倩娘叹了口气道:“昊儿,妖族苦修,只为成人,这漫长修途,其中艰辛难以言状,你虽是妖子,但有幸生而为人,若再修妖法,岂不是倒退?”
杨昊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豪儿,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可能不易理解,以后再告诉你吧!总之你要牢记这点,不可擅练妖法!”
后来,他终于明白,人身若是修炼妖法,便易入邪,更易为魔心所役。
想到这里,杨昊再回想那被阴三魔心所役的段二爷模样,不禁打了个寒噤,心道:“被魔心所役,便如行尸走肉,当真是生不如死了!”
这三年来,胡倩娘让他独自在山间采药。
小苍山虽小,却是座灵山,灵草异兽多,胡倩娘于丹药之道颇有造诣,常采灵草来炼制丹药,为了锻炼杨昊,从他十一岁起,她便让杨昊一人采药。
虽说为了磨练杨昊,但有一天杨昊受伤回来,她爱子深切,终究还是担心杨昊再遇到什么意外,便将自己的元丹离体,再施法进入杨昊身体。
她说:“这元丹通灵,一旦你遇到什么意外,娘便可感应得到,而且元丹功法高绝,可以护身,只要不是利刃伤害,一般外力是伤害不了你的。”
杨昊奇道:“那我岂不是有了妖法?”
胡倩娘笑道:“这不一样,你并未学过妖法,无法控制这元丹,它只能为你护身而已。只要对方丹力不比娘这元丹更厉害,你只会痛而不伤,而且放眼当今神洲三界,比娘的千年元丹更厉害的还真不多呢!”
胡倩娘话语中的豪气不禁也感染了杨昊,他笑道:“假如我能控制这元丹呢?”
“嗯,那你就厉害了,不仅外力难伤,而且功法高强,像娘一样了。”
杨昊听得心痒难耐,喜道:“那岂非无敌了?”
胡倩娘白了他一眼,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三界神奇,高人异士不知多少,再说了,人妖魔各有绝学神功,又有谁真能无敌天下?”
杨昊点点头,出神想了想,忽道:“那娘你呢?元丹离体,你法力尽失,岂不是很危险?”
“昊儿有心,娘很欣慰,不过别担心,小苍山人迹罕至,现在天下太平,魔界死寂,你采药又不会很久,娘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再说了,娘是千年狐妖,天生山林,就算没有元丹在身,也足以自保,你就放心吧。”
于是以后杨昊常常上山采药,有元丹在身,果然是大大不同,他有好几次为采灵草而攀岩爬崖,摔倒下来,只是疼痛一阵,却一点伤也没有。
还有一次被一头发狂的大熊重重一撞,自己没事,那头大熊却晕倒了。这次还让杨昊得到了一件熊皮毛衣。
杨昊这才懂得这元丹的妙处,此后在小苍山如履平地,总是有惊无险,刺激无比,每每高兴之余,心想若是能像母亲一样自如运用这元丹之功,岂不是爽极?
但最终还是想到母亲的话:“你是人,不可练妖法!”便不敢再妄想下去了。
他知道元丹离体超过十二个时辰,母亲便会变回狐身,很是危险,他白天采药,一般都不会超过四个时辰。天未黑,便要赶回家,胡倩娘便施法将元丹取回。
三年来,几乎天天如此,却也从未有过什么大的意外之事,母亲也从未去山上救他。
有一天他奇怪道:“娘,你不是说过我有什么意外,你就能感应得到吗?”
胡倩娘,摸摸杨昊的头,笑道:“这个当然,娘能感应到是什么危险,没有必要的话,就不用去救你了,娘相信你可以应付得了的。再说了,你总得学会独自面对这个世间的危险,将来才能真正做一个勇敢坚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杨昊依偎在母亲怀里,点点头,感到无比温暖。
但今天却不太走运,被一头从未见过的怪物逼得失足掉下这高崖,幸好也只是扭伤了下脚。
“那究竟是什么怪物呢?等下要好好问问娘……”
想到刚才之事,杨昊暗笑起来:“那帮魔人不相信我修成元丹,却不知道我是有这样的元丹,他们算是猜中了一半!”
当时他别无选择,虽然未曾与魔人交过手,只能冒险一搏,虽然挨痛,却果然奏效,但魔人言无未信,他也无法可想了。
只能挨打而不能还手,若不是虚乾子及时相救,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脱身,救纤纤就不敢想了。
“魔人本就邪恶,又怎么会讲信用?我也真是天真了。”
他不想让虚乾子知道自己住在这山上,便走远点,直到看不到他们,又选了个比较平缓的山坡,这才快步上山。
天色虽暗,但这小苍山杨昊不知有多熟悉,借着淡淡月光,人小脚轻,很快便快到家了。
他家是一大一小两间竹屋,是胡倩娘亲手所筑。她有元丹之功,伐竹盖屋不费吹灰之力。
竹屋在密林深处,甚是隐蔽幽僻,外人极难找到。
但这里一草一木,杨昊再也熟悉不过,此刻就算是黑夜,也一样难不倒他,即使他从未这么晚才回家。
但他远远看到家时,便站定惊讶起来。
竹屋没有亮起灯光,在淡淡月光下,便如两幢黑影,有些诡异。
杨昊心里升起不安之感:“娘可不会忘记掌灯的,难道是她不在家?可是她从未在晚上不在家的呀……”
胡倩娘有时会带杨昊去山下附近村落集市买东西,但从未在晚上出去过,杨昊有点忐忑,放轻脚步,走向竹屋。
他想:“莫非是娘去找我了?没错,这次我是真的遇上了很大的危险,娘应当感应到了,才去山崖下救我吧,但为何我没有遇上她呢?”
到了家门口,杨昊叫道:“娘!”
屋里没人应,杨昊心一沉,打开大竹屋的门,又叫道:“娘,昊儿回来了!”
还是没人应,屋里一片漆黑,杨昊一阵害怕,大叫:“娘——“急步而出,到隔壁自己住的小竹屋里,还是一样。
他冲出屋外,四处大叫:”娘,你在哪里——“
还是没有回应,声音很快便消失在密林中。
杨昊急得快要流下眼泪。他从小便和母亲相依为命,从未试过这样的情景,怎不叫他惊惶?
他想了想,忽然冲回大竹屋,点亮了灯,灯光下只见屋里一切如常,唯独不见了母亲。
他又到小竹屋掌了灯,情况也是如此。
他颓然回到大竹屋,心想:”这样看来,也许娘真的是去找我了,只是没有碰上,我还是不要乱跑,否则娘一回来又找不到我,岂不是让她心急?“
想到这里,心里一宽:”我还是在这休息一下,等娘回来……“
他往床上一躺,放松全身,顿感身心俱疲,竟是很快便睡着,连肚子饿都忘了。
杨昊一觉醒来,发现竟已经天亮了。
“娘,我肚子好饿哦!”杨昊揉揉惺忪的睡眼嚷道。
没有回应!杨昊这才想起昨晚之事,从床上跳起来。
“娘——”
杨昊边叫边跑,冲了出去,心里越来越害怕。
到小竹屋一看,还是没人。
杨昊又四处寻找,每一个母亲有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过,还是不见母亲踪迹。
回到竹屋,杨昊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喃喃道:“娘一定是出事了……她没元丹在身,便比我还弱,若是真遇上什么坏人恶魔,她……”
杨昊不敢再想下去了,叫道:“娘,都是昊儿不好,我不掉下山崖,你怎么会出事?”
他自责自怨,忽然想起:“算起来娘元丹离体已快超过十二个时辰,她法力尽失,就要回复狐身了!”
想到这里,杨昊更是惊惶。
“不行,我得再仔细找找,说不定她已回复狐身,体力不支,昏倒在哪里呢?”
他循原路返回山崖下,希望能找到母亲,一路边找边叫,一草一木细细翻看,可还是一无所获。
回到原先之地,却发现那阴三阴四的身体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又回到竹屋四周继续寻找,饿了便胡乱摘些野果子充饥。
一直寻到天暗,还是没有寻获哪怕是什么蛛丝马迹。杨昊又累又困,只得先回家。
他虽经过这几年的磨练,已经颇有胆识,但毕竟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相依为命的母亲突然不见了,那可比什么都难受惶恐。
还未到家,杨昊远远便发现,大竹屋里赫然竟有了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