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蹊跷饺子馆（四）
走了一段路后，他还是提出了共同关心的问题：“上山的事弄得怎么样了？”
“成了。”他眉眼间挂满了自豪的笑容，“本来我爸是不同意的，主要是怕出事，经过不断的软缠硬磨，最后还是让了步，觉得我们去锻炼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好。”
“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还说不准，反正不会太久，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们的。”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会，瞟了对方一眼后便改变了原有的腔调和节奏，“我想茵茵就不要参加了。”
“为什么？”忽然降临的意外让他的情绪几乎失控，大声质问道，“起码也要给一点正当的理由吧，莫非就因为她是个女孩？”
“当然。山上环境复杂，我们年轻小伙都很难应付，更别说姑娘家了。”接着他又列举了女孩子的许多弱点：娇气、胆小、啰嗦。
“有些人可能会这样，但是茵茵却完全不同。人家教我们飞龙拳，飞石也打得比我们准。”他继续极力争辩，“我认为她不但不会拖累大家，反而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女孩就是女孩，有些东西平时是看不出来的，知道吗？山上条件艰苦得难以想象。唉，跟你说再多也没用，没有上过山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接着又朝他乜斜了一眼，“你是看上人家了吧？要不为啥总是替她说好话？”
“别乱嚼舌头，大家都在一个班，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他感到两只耳廓一阵发热，连忙加以制止。
“我不信，你小子有那么老实？”他嘻嘻地露出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为了争取主动，他使出了最后一招：“严格说起来，我们都是她的学生，如今你却连山都不让人家上，说句不好听的话，这种做法就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这个——哎，”在强大的攻势下，他终于有了松动，“到时候再说吧。”
补鞋匠的铺子位于龙溪路中段一条小巷的拐角处，是一间面积狭窄的简陋小店，肮脏斑驳的外墙，几个用红油漆写成的“拆”字，歪歪歪斜斜，个个足有脸盆大，门边挂着一块薄薄的木牌，上面有几个工整的小楷：老张头补鞋铺。
光线欠佳的店堂内，一个身体矮矬的中年汉子坐在小马扎上，正低着头给一只旧鞋“上线”。
“补鞋。”刚进门，成宇就大咧咧地将塑料袋甩到他身边。
补鞋匠抬起脑袋翻翻眼皮，很快又低下头去，一心一意地继续手中的活计，仿佛其他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他的丑陋相貌让龙振大为吃惊：身上的各个部件都给人一种错位的感觉，该大的不大，该小的不小，并且搭配得也极不协调。大脑袋，短脖子，塌鼻梁，歪嘴巴，眼眶深得如同两个窟窿，青灰黑三色杂陈的脸上还疙疙瘩瘩地长了三四个黄豆大的小瘤子。
“补鞋！”他又重复了一句，口气中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补鞋匠从塑料袋里拿出鞋子草草地瞄了一眼，咽了一口唾液，慢吞吞地说：“十元。”
“不，八元。”
“要补就放下，不补就拿走。”说完将鞋子丢在地上。
“好，十元就十元，马上补，可以吗？”他的口气霎时软了下来。
补鞋匠点点头，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钞票放进身边小柜子的抽屉里，然后捡起鞋子并将它放到了膝盖上。
“要多久？”见他一双污黑粗糙的大手笨拙地用锥子在鞋上钻孔，龙振问道。
“十分钟。”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
“补好点，别不到半个月就开线了。”成宇皱起了眉头。
“一年内出现问题，免费重补。”
说话间，店外陡然飞进来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小柜子，一声脆响过后，柜面上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还没等龙振和成宇回过神来，店内便闯进来五六个手执钢管棍棒的彪形汉子。
“丑八怪，你到底交不交？”一个豁嘴猴腮的家伙逼近补鞋匠，指手划脚，唾沫横飞。
“丑八怪，放聪明点，跟太爷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另一个更是横眉立目，凶光毕露。
“麻烦你俩出去一下。”补鞋匠不动声色地悄悄嘱咐两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人多，你得忍着点。”龙振提醒他一句，然后和成宇走出店堂来到街上。
三分钟过去了，补鞋匠并没有随后出来，他急了，又是招手，又是呼唤。
“快点，快点。”
他只当没有听见，仍旧神色自若地稳坐在小马扎上，钻孔、上线，纹丝不乱。
“这家伙怎么还不走？”他的反常的行为令成宇十分的不理解，“为了十元钱，连命也不要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补鞋？真是死心眼。”龙振也着实替他揑一把汗。
对方的无动于衷更加激怒了歹徒，其中一个举起酒杯粗的木棒劈头盖脑地朝他砸了过去，咔嚓，木棒在头上断成了两截，而补鞋匠却像没事儿似的，连眼睛也没眨一下，照样忙着手中的活。
歹徒们挥动手中的家伙蜂涌而上，五六根钢管带着风声齐齐落下，补鞋匠不慌不忙，扬起右臂横空轻轻地一扫一卷，钢管啪啦啦的全都变成麻花状落到了地上。
一个鼠头鼠脑的小个子见缝插针，从后面靠近小柜子并趁机拉开了抽屉，补鞋匠虽已觉察，却装作视而不见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得意忘形的歹徒变本加厉，将抽屉内的纸币硬币悉数抓起塞进自己的口袋。
“冒烟了，冒烟了。”站在店外看热闹的人们幸灾乐祸地喊着。
店内刹时烟雾腾腾，被呛得不停地流泪咳嗽的歹徒们面面相觑了一会，最后才找到了烟的出处，一齐指着小个子的衣袋说：“在这，在这。”
一直自以为得计的小个子脸色骤变，惊慌失措地试图将钱币丢掉，然而掏来掏去，却总是掏不出来，最后只好大声求援：“帮帮我，帮帮我。
在“着火了”的叫喊声中，浓烟眨眼间变成了明火，小个子被烧得双脚直跳。歹徒们纷纷上前相助，有的脱下身上的衣服扑打，有的往他身上泼水，可是费尽力气，却始终无法将火扑灭。
小个子情急智生，抱着脑袋在地上西瓜似地滚来滚去，可是身上的火势不但有增无减，而且还神奇地逐渐蔓延到其他歹徒身上，一个、两个，到最后，五六个歹徒身上全部着火，店堂内火焰处处，人声如沸，煞是热闹。
两人发现，补鞋匠仍旧雷打不动地坐在小马扎上干活。
“脱衣服，脱衣服。”店外有个看客无意中说了一句。
饱受烈火之苦的歹徒们像得到了圣旨，毫不迟疑地将身上的衣服一一脱去，直至只剩下一条内裤。
“烧鸡，烧鸡。”围观的人们哈哈大笑，拍手称快。
奇怪的是，离身落地后的衣服顿时烟消火熄，仍旧是完好无损的上衣、裤子。
又羞又恼的歹徒连忙捡起来重新穿上。谁料刚刚沾到皮肉，，马上又燃烧起来，最后又只好脱掉。
奇迹再也没发生，衣服很快便烧成了灰烬。
歹徒们不敢久留，也顾不得羞耻，一个个光着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掩面狼狈逃窜。
人们啪啪地响起了巴掌，纷纷指责这些流氓恶棍长期以收取“保护费”为名，向生意人敲诈勒索，稍有不从就大打出手。
“怎么样？没白来吧？”见龙振脸上露出钦羡的神情，成宇问道。
他以点头来表示自己对补鞋匠的肯定：“他的功夫这么好，我们应该拜他为师。”
他一听乐了：“拜他为师？你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为啥？你不是也认为他挺有本事吗？”他为他的前后矛盾感到惊讶。
“就算他有两下子，可一个补鞋匠……不行，不行。”似乎已经词穷的他，只好连用几个否定作为回答，
补鞋匠在店内频频向他们招手。两人停止了争论，一起走了进去。
“吓着了吧？”他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龙振发现他脸上的小疙瘩似乎比原来胀大了许多，笑的时候，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一口的黄牙。
成宇望着地下乱七八糟、麻花似的的钢管，伸了伸舌头，接着又近前看了看补鞋匠那稀疏少发的头顶，问道：“疼吗？”
“没事。”
“这里呢？”龙振指指胳膊。
“一样，不信你看。”说罢捋起了衬衣袖子。
与青灰黑杂陈的脸色不同，胳膊却是出奇的白，既不红也不肿。
“真厉害。”成宇伸出了大拇指。
“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他将补好的鞋子交到他手中，“喏。”
“好了？”他捡查一遍后放进了塑料袋，临走时抛下一句，“下次破了还找你。”
“一年之内有事，免费。”
“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