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从轩辕殿出来后,便对玄女美魃道:“美魃,你随我好些日子了,也当去你母亲处问安,她要怪我拉着你陪伴,让她孤单了。”
“不会,我母亲道,只要我在你身边她便宽心。”玄女美魃道。
“去吧,当母亲的都想儿女在身边。”
看着玄女美魃一蹦一跳走远的身影,柳姑才漫不经心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赤尤黎仲真的打过来了,这是为什么呀?赤尤黎仲不是那种想一手遮天的人呀。要是为了救黎仲元皓,也不至于这般兴师动众的,总该先派人来交涉一番,有一个先礼后兵的过程吧,这样匆匆忙忙便大劫干戈,多少有些违背常理,柳姑有些想不太明白,刚才跟公孙轩辕说的“烧舍”“掳子”之话,也不能让她自己完全认同的,听说到目前为止,赤尤黎仲还没提出让公孙轩辕交还黎仲元皓的要求。
赤尤黎仲给柳姑最初的印象是,人长得黑乎乎的,说话粗声粗气的,做事也粗细不分的,便是那种壮得像石头,蠢得像木头的人。后来听到人们大都用赞许的口气说他,道出他许多好来,柳姑才慢慢开始注意起赤尤黎仲。
推翻柳姑先前对赤尤黎仲看法的,却是在九黎族人中津津乐道的一件事。
有一年盛夏,一个多月连降暴雨,东夷部落住在地势低洼的氏族大都被水淹没,许多住在山脚边上的人家又遇到山泥掩埋。这正好是赤尤黎仲他们八十一位兄弟接管东夷部落的那一年,有人说这是老天爷在惩罚这班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从此东夷部落会不得安生了。赤尤黎仲大着嗓门整天嗷嗷叫,领着八十一位兄弟一班人,左冲右突,总算是把受淹受埋的族人安置妥当。
祸不单行,一天午后,大河河水如猛兽般漫过河岸,冲向东夷部落大部分氏族居住地,平地一片汪洋,住的吃的全泡在水里,到处是漂浮着树木杂草,篱箕牲畜,沉浮男女。赤尤黎仲领着八十一位兄弟,拼死拼活,到傍晚时分总算是把能打捞上来的人都打捞了上来。
便在这时,远处的水面上有一个黑点在水中沉沉浮浮,有人说是人,有人说不是,赤尤黎仲他们八十一位兄弟已经拼尽了全力,大伙都横卧于地,动弹不得,再无力气向前游动。赤尤黎仲霍地一声从地上跃起冲了过去,大伙大着嗓门唤,黎仲,别去了!没能喊住。赤尤黎仲还是趔趄着向黑点方向奔去,当他游到那黑点,只听他大唤了声:是人!便不见了赤尤黎仲和那黑点的踪迹。
水实在是太大了,眼前汪洋一片不见人影,八十一位兄弟齐声悲嚎,直哭得天昏地暗,眼看天都将黑了,还不见赤尤黎仲人影,大伙不抱希望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走,才走到不到一半的路,便见远处堤岸上跌跌撞撞地走来了赤尤黎仲,身上还驮着一团黑物。
八十一位狂喜地奔了过去,相帮赤尤黎仲放下身上背的人,原来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认得的人说,这不是赤老三家的独眼猫吗。小女孩泡水时辰长还昏迷,与赤老三居住不远的人知道,赤老三一家已没一个活口,怎么这独眼猫命硬还活着,可她活着又怎样,这大灾之后家家自顾不暇谁来养活她?我养!赤尤黎仲二话没说,又背起独眼猫回家了。
事后有人说赤尤黎仲便是轻重不分,要是为救这么个独眼猫,把自己也搭进去一条命,值吗?就算是给你救回来了,这不还得养她,划得来吗?赤尤黎仲冲说话的人大吼:“屁话!她不是人吗?我养她又没让你养,瞎叨叨!”
赤尤黎仲养了独眼猫五年之后,又让人意想不到,他要娶她为妻,正式宣布的那天,他请了各氏族的头头脑脑和独眼猫沾亲带故的人大吃了一顿,便这样把独眼猫变成了十三姨,自然,以后也再没有人当他的面唤她独眼猫了。
人们提及这事,都说别看赤尤黎仲五大三粗的一个人,有时心细如芒,菩萨心肠。赤尤黎仲要娶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并不难,把一个丑陋的女人养大还要照顾她一辈子,换成别人不一定行,可他赤尤黎仲便这样做了,让人打心眼里佩服。
这十三姨柳姑是见过的,如果说赤尤黎仲跟她不搭,确实如此,她长得还真的有些丑陋不堪,不仅是独眼,还肤黑嘴歪鼻子斜的,一般男人都会嫌弃,何况赤尤黎仲这般高大威猛之男子。可柳姑却发现赤尤黎仲视如珍宝,爱护有加,一回到家便要拉着十三姨的手抚摸着,好似那手特温馨柔软,言必“我囡囡,我囡囡”地唤着,又好似父亲对女儿般的亲热。你看十三姨去世的那天,赤尤黎仲死死地拥着早已魂归故里的十三姨不放手,足见他是如何地珍惜此女。一个男人能如此对待一位不堪入目举目无亲之女人,不是心地善良又是什么呢,柳姑由此对赤尤黎仲心生好感。
当柳姑注意赤尤黎仲的举动时,却发现他也开始注意她。开始她并未想赤尤黎仲会对她产生异样的感觉,后来发现他很在意她,从她的吃住到她的走动,无时不在用他男人特有的方式来关心她,这让她有点出乎意料。她没敢多想,有时还刻意回避他投过来火辣辣的眼神。有一次她正俯身给一位老大爷看病,赤尤黎仲立于她身后,她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已经让她的后脑勺灼热,一股子暖流从她后脑勺一直往下窜动,卟咚卟咚,让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呼哧呼哧,他的呼吸声不断变粗,她真怕他会伸出双臂把她给拥进怀里,那她咋办啊。他没有,好像是他狠狠地抽了他自己一巴掌,便咚咚地跑开了。她回过头来看到他跑远的身影,她僵立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柳姑便会想起赤尤黎仲的点点滴滴,她没想到如赤尤黎仲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人,在她面前会变得如此羞羞答答的,连她的手指头也不敢碰一下。她有时候曾想,要是赤尤黎仲如饿虎扑食般硬是把她压在身下,像赤尤黎仲这般人这样做也在情理之中,那她该咋办?
泽边力牧领着海隅风后、百里常先来要将柳姑带走时,泽边力牧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入怀中,她当时真的哭了,而且哭得相当伤心。一则是时隔三年多才见到泽边力牧,日夜思念之人又出现在眼前,她作为女人能不掉泪吗?二则是知道又得离开赤尤黎仲了,一颗为他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他随随便便举手拍人会有谁挡得了他,她走了,他会不会一个人躲在大樟树后面,失魂落魄地不肯离去,又有谁劝他早点回家,想到这些,她能不掉泪吗?
赤帝榆罔到上谷告诉她,赤尤黎仲攻进鼎湖峰了,她的心咯噔一下,她不知道是为了又能见到赤尤黎仲了,还是为了别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赤尤黎仲攻进来了!便要攻到鹿山了!”
柳姑听到有人在高声叫嚷,她急奔出屋,见去涿鹿的道路上,奔跑着许多持茅背弩的人,她手足无措,不知何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