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寻常的傍晚,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漂染过村落里最后一个土屋,剩下的橘红色颜料洒进和澄澈见底的小溪里,沿着铺满鹅卵石两岸,向东面的原野森林消逝而去。
在肉眼能见的尽头有一座石拱桥,桥下水流缓缓,两三个妇人蹲在边缘已经长满青苔的石阶之上,拿着木版不断捶打着沾湿的衣物,她们顾不上擦拭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看着箩筐内还有一家子的衣服要洗,她们不断加快速度,以便赶在最后一点亮光消失之前完成繁重的任务。
石桥之上,站着一个少年,他修长但是已经生出肉茧的手不断在纸上划着什么,神情显得非常专注,甚至一个妇女刚才看到一条大青鱼游过,兴奋的叫嚷也不能让他脱离自己的世界。
雅辛托斯手里拿着的,正是昨天在文学交流会上宣读过的诗歌,他以为这份自己修改了七遍的作品,应该能得到老族长的承认,但是没想到老族长还是不满意,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失望,但是没有被老族长带回去仔细通读,这就已经证明了这首诗歌是不成熟的。
雅辛托斯有点疲累和失望,他现在脑海中想的不是怎样把这首诗改好,而是在揣摩老族长到底喜欢怎样的风格。
不过,老族长并不是他小说里的人物,他曾经用刻画人物的技法去揣摩任何一个现实中的人,但是结果往往都给自己落得一个可笑的下场,不管是性格还是思想,甚至最明了的对话模式,他都臆测得一塌糊涂。
小说里的世界,毕竟只是小说啊,这里面的人物基本上每个人都有我存在的影子,把这些人物杂糅到一起之后的形象,就是作者本人,一个还没成熟的小说少年。这句话是老族长看完雅辛托斯的第一本小说《凋零之羽》后作出的评价。
每次雅辛托斯创作的时候总会想起这句话,这句话已经烂熟于心,这是指引自己的阳光,还是走不出去的梦魇?雅辛托斯并不知道。
少年此刻站在石桥之上,可能是因为站累了,他转过身子,半弯着腰趴在桥栏之上,手里纸卷在微弱的溪风中翻叠着。
“风信子,把你的篷衣脱下来洗洗!”桥墩下一个年轻的美妇人喝道。这个美妇人是雅辛托斯的母亲,因为相貌美丽至极,笑容给人以春风拂过柳青溪,沉鱼落雁人不及的印象,可拉汗老族长亲切地叫她“风美子”,这个叫法整个村部人都一致认同,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或者一些对她垂涎的叫她其它亲昵称呼的男人,最后都一致叫这位美妇人为“风美子”。
三十二岁的风美子看起来犹如二十岁女孩的花容,言行举止却多了一些青春小姑娘无法企及的成熟风韵,曼妙的身材裹在厚厚的衣服里,仍然有着让人想一窥到底的**,温柔婉转的声音里蕴含着无法言喻的性感,让人驻足凝听她的天籁的时候,更让人想在饱满似圣女果的红唇上一亲芳泽;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是淡定和从容,她从不发火,似乎骨子里就是注着一汪清泉,让跟她接触的人都感到舒心惬意。
风美子干起活来却非常麻利,她其实没去在乎外在的形象,她想只不过一些人把她外貌上的优点放大化罢了。风美子洗完自己的衣服之后,把下午那框从单身男人们家里收来的衣服一并洗完,这样做主要是换点小钱,男人更是巴不得风美子每天都为自己洗衣服,让自己的衣物上留下那双柔荑之手的味道。
从男人们猥琐的笑容里,风美子当然能感觉出点什么,但是又不会刻意排斥这种感觉,照她的理解,就是人之本性,男人本色,感情中的长情。
“你要把篷衣脱下来么,风信子?”风美子再一次说道。
“啊……”雅辛托斯看着风美子身后的装满衣服的两个箩筐道:“风美子,斗篷并不脏啊,为什么要洗。”
“我想等你把墨水沾到上面,它才会脏,因为它的深绿色的。”风美子道。
“到那时再说吧。”雅辛托斯把已经被画得面目全非的黄纸塞进口袋,从桥上走了下来。
“可以走了吗?老妈。”
“维里姐?可拉姐?”
“再等一下,我这里还有几件衣服呢,再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中年妇女维里焦急道。
“我们可不像风美子哟,洗衣服还能有钱赚,如果我洗衣服也能有佣金,那我真的是乐意给家里十口人天天洗衣服,洗得锃亮锃亮的。”中年妇女可拉笑着说道。
“你们家里人能轻松快乐就是给你最大的利益呀,可拉姐。”风美子说着,把维里剩下最后一件浸泡在水里的白色棉衣拉了过来。
“呵,家里的男人不知道今晚又要去哪里厮混了,上回偷香都差点没被我打死。”可拉妇人说道,敲打衣物因为太过用力,击打起来的水花溅到了风美子的脸颊,“十里外的另一个村落,住着一个**,**屁股大有大,胸部圆又圆,好色男人都被骗,事后还会装可怜。”
风美子和维里听到后咯咯直笑,雅辛托斯听到后却一脸漠然。
“老妈,太阳已经落山了,好了没啊。”雅辛托斯不想插入他们话题。
“就好了,你先背上那个装着皮质衣物的篓子,这个装着棉大衣的篓子等一下我们一起抬回去。”风美子转过头说完,继续揉搓着手里的衣物。
“夕阳低沉,夜雾浅吟,我们走在石路之上,就像踏上通往天国的阶梯……”维里妇人洗完最后一件衣服,站起来颂道。
“你在说些什么啊?维里阿姨。”
“诗歌啊,学着你嘛,我看你都快睡着了,怎么样,有没有突然间注满活力?”维里边说边扭着跨。
雅辛托斯害羞应道:“精神些许了。”
“那就好,我们回去吧,夕尽不归家,偶有灾祸临。”
“好了,可拉。”风美子把洗完的衣物扔进篓筐。
“十分感谢。”
风美子转过头来的时候,雅辛托斯肩上和手上已经各上一个竹筐,在等待着他们,风美子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随后走过去帮可拉的妇人的忙。
林间小道,水上之桥,红光在林荫下挣扎了不久后,还是消失在天边树顶的交合之线。
林子里的生物嗅到了黑夜的气息,他们开始变得活跃,黑夜对于它们来说就是狂欢的序幕,序幕之后,黑暗是这个舞台的主宰,所有企图掏出魔鬼的利爪的人,最后都只能在挣扎中死去。
随着一声狼嚎,下游的河水染上了鲜红色,但是处于上游的人们并不知晓这一切,黑暗和距离将罪恶掩盖,直到由白天来揭开这块灵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