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执事见此情景,悚然失色,当即后退半步,同时一条独臂本能的拦住身后的云挽。
哪知云挽抢先一步,从右侧急速掠过,手握吴女泪,足尖轻点横身跃起,箭矢一般笔直的刺入船舱。
他反应不及,暗道一声‘不好’,粗健的左臂硬生生回抽,噼里啪啦的衣衫撕裂声响起,本就略长于常人的手臂又隐隐拔长几寸,蒲扇一般大的手掌攀至入口的碎沿,借力一弹,健硕的身躯如同一发炮弹撞进船舱里。
云挽几乎毫不犹豫的将体内源力催发到极致,吴女泪银光熠熠,她翻手将银枪倒刺向船板,身体则是悬在空中,哪知船板质地异常坚固,无往不利的吴女泪堪堪钉入半寸......
万道红芒自云挽身前不远的地底深渊中激射而出,将漆黑的舱顶映的通红一片,一团黑影挣扎其中,隐约是个人影,下方是一柄长刀。
“徐......啊......”
吴女泪‘叮当’一声掉落在地,云挽尖叫一声,瞬间被那一股疯狂扭曲着的吞噬力量吸了过去。
“殿下!”
袁执事近乎咆哮的呼喝,额前青筋暴起,身形随之暴涨,片刻便化作本体魔猿,黑红妖气缭绕周身,高足有数丈,隐隐触到舱顶。
云挽被神秘的吞噬力卷入一个无底的黑洞,电光火石间,她展开一对黑色的羽翼,快速地扇动,竭力对抗,方才稍稍稳住身形。
她俯身向下望去,终于看清楚下方的情形。
徐一浪离她不过两尺之距,伸手便能触及。
一柄红刀抵着他的后襟,天霜寒犹如一轮太阳绽放着万丈红芒,将他往上推去。
天霜寒早已爆发了所有的力量,舱顶投映的红色光线尽数来源于它,只是看样子,它撑不了多久。
“徐一浪,把手给我。”云挽近乎带着哭腔说道。
她看到少年的手中紧紧握着一个布袋,布袋里一只小手来回蹿动。
未知的恐怖力量降临的那一刹那,在生与死之间,还忘不了那个承诺是么?
几滴晶莹的眼泪仿佛世间最透明的琉璃,啪嗒啪嗒落在他的脸上。
“云姑娘,我不是一个没用的人。”徐一浪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他没有喊她殿下,只是喊了一声云姑娘。
“我不要你死!”
云挽撕心裂肺的呻吟着,她情绪一激动,黑色羽翼扇动的频率慢了半分,再度下降一尺,刚好抓到徐一浪举过头顶的双手。
他艰难地将布袋托举着,双手透过布袋感受着云挽一分一分加重的力道,她后背的羽翼横展开来,足有丈许。
“噗!”
无尽深渊中迸发出的吞噬力随着云挽双翼的延伸愈加恐怖,终于,她一口鲜血喷出,吴女泪受到召唤,破空而至,飞向下方,抵在徐一浪的脚下。
她夺眶而出的眼泪和唇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到少年干净的脸颊上。
两柄神器竟都无法抵挡吞噬之力!
“没有用的,天霜寒的力量正在消退。”
深渊上方,巨大的猿啼声响彻船舱,近乎哀嚎。
袁执事化身魔猿,一时找不到借力点,心急如焚的他嘶吼咆哮声不断。
他匍匐在地,石柱粗细的长尾顺着孔洞探出船外,缠绕在铁索之上,犹如山岳一般的躯体这才缓缓滑向深渊。
云挽伸着双手,使尽浑身解数与神秘力量殊死一搏,却见那双漆黑的眸子渗出的一抹纯白——她从来没见过这般好看的眼睛,也从来没见过这般真挚的少年。
“在下!徐一浪!”
“姑娘当真乃惊世大医也!”
“我会去雾都找你。”
“你信不信我。”
往昔浮现眼前,她绝望的发现,此刻竟无能为力。
徐一浪突然笑了,唇角扬起最纯真的笑,那是少年毅然赴死的笑,带着满足,了无牵挂。
他用力抽回有些发麻的手,缓缓地将布袋挂在她手中,与此同时,天霜寒失去了光泽,深渊中骤然恢复死寂,徐一浪与两柄神器被恐怖的吞噬力瞬间拖入地底。
便在此时,一条巨臂快速探了进来,云挽大声哭喊着,想要挣脱,终于被巨手裹住带走,余音在深渊中久久回荡。
......
......
“殿下,对不起,微臣只有一条手臂。”袁执事单膝跪地,脸色苍白如纸,受了极重的伤。
适才他变身之际,强行觉醒了上古魔猿的血脉之力,这才堪堪抵挡吞噬之力的干扰,不然三人早就一同落入了黑洞深渊里。
“噗。”
袁执事大口的喷着鲜血,撑着地面的独臂不住的颤抖。
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号称云中妖域第二强者,实力仅次于红袖,竟连幽冥船舱第一道禁忌都抵挡不住,那布置禁忌的人该有多么可怕?
云挽斜卧在地,目光无神的看着手里的布袋,凄然一笑,久久无言。
......
......
浩瀚迷人的星海里,悬浮着一块陨石,四四方方,如同漂移在海面的岛屿,在无垠无际的域外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动。
岛屿一般大小的陨石,外表呈灰黑,表面平坦,并无活物。
“叮当”一声脆响,一杆银枪凭空出现,掉落在陨石上。紧接着两声闷响,一柄红刀和一个少年落地。
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少年身边,给人的感觉却好像一直都站在那里,从未离开。
他最外层的衣衫薄如蝉翼,成千上万道彩色的流光飞舞其间,又凝作光点,又拉长,变作漩涡,最后倒转,如此反复。
如果此刻有人能认出这件衣衫,定会吃惊乃至震惊到失态,虽然能认出的这件衣衫的人绝非泛泛之辈,但定会对此产生无比的敬畏。
这是时之纱,传闻中能凝滞时间的圣衣!
“这......是哪里?我还没有死?”少年悠悠醒来,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很不真实。
四周是恒古的冰冷和黑暗,没有生机,只有荒凉和孤寂,
“我不是掉进那个黑洞里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九幽炼狱?蔷薇曾说:人死以后,尸骨化泥,魂归天地,没有回归天地的魂魄,便要受九幽炼狱之苦,方能再入轮回......”少年嘀嘀咕咕,对身旁站立的男子竟毫无察觉,视若透明。
难道真的告别了那个世界?
原来死亡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怕,他这样想着,终究还是要释怀。
“宸......婵......药药......”男子恍若失神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星空,如在梦中呓语,唇齿间咿咿呀呀的含混不清。
“另......一个世界的人?”
少年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只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存在,他的灵魂到达了另一个世界。
他四下寻找声音的源处,少顷,他震惊的发现——这座岩石上空无一人。
“什么......世......界?我是谁?”男子面露挣扎之色,似乎在努力的回忆一些事情。
突然,地面的红刀自行出鞘,刀身泛着森寒的蓝气,径直劈向男子。
一旁的银枪微微颤抖,挣扎了几下,终于破空而行,伴随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声,直指男子的眉心。
银枪率先飞至男子面门两寸处,如同一道白色的湍流,周围爆射出强烈的光芒,就连枪身逶迤的云纹都开始旋动,只是再不能寸进。
少年终于看清楚那个开口说话却不见踪影的男子,原来,只距他几步之遥。
男子生的俊逸不凡,自有一股出尘的气质,二十岁上下,一头墨发被整理的一丝不苟,梳作发髻,发髻间并没有别着簪子,那是一卷袖珍的青黄色卷轴。
他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杂质,清澈透明。本该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银枪,终于生出一丝迷茫之色。
他没有动作,连本能的抬手抵挡和偏头躲避都没有,只是静静的看着,犹如一个不曾涉世的孩童,根本不知道这银枪受了长刀的唆使,是来杀自己的。
“叮当”一声脆响,吴女泪无力的掉落在地。
如果不是下一刻天霜寒发出了怨毒愤恨的尖叫,徐一浪都会以为吴女泪不忍下手。
因为这神秘男子看起来太过普通了,但又太过平静,犹如一潭死水。
他衣衫表面飞舞的流光只有极少数人能看到,若非他突然出现在这片未知的领域,徐一浪会下意识的认为,没有一丝危险气息的男子与自己一般普通无二,也是落难者之一。
“这是......夫......的矛?”男子吐字很是生硬,就像刚刚学会说话的婴儿。
他离开那片大陆,真的太久太久了,久到他早已忘了自己的名字。
很多往事早已随着时间长河的流逝在他的记忆中消磨殆尽,只是那些关于他的传奇故事,至今依然还在世间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