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三运懒洋洋地回到家,推开卧室门要休息,见老婆只穿了个红裤头,裸露着雪白的身子,平躺在床上,脸红扑扑的,睁着一双有神的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心中甚是疑惑,不满地问:“你怎么又没去上班,又哪里不舒服?”他老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理了理零乱的头发,阴阳怪气地说:“你才不舒服呢!我这不等你吗,打你的手机关机,问办公室也不知去向,又上哪儿晕去了?你老娘又托人捎信来了,说马六辉快死了,让你给点钱治治病……”
“不会吧,你又说瞎话,他身体那么好,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牛三运知道老婆有好说谎的毛病,今辈子是改不了了。
“医生都下了死亡通知书了,得的是肝癌,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把信捎给你了,也做到儿媳的责任了,管不管你说了算!”说完下了床,汲着拖鞋去卫生间梳洗打扮。
牛三运6岁时,父亲因病去世了,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只有小学二年级水平的母亲教他识字算题。一天半夜,有个生字她不认识,只好跑到学校,硬着头皮去敲一位男老师的门,没想到弄得满城风雨,说她守不住寡,主动找上门来了。饱受艰辛母亲竟没掉一滴眼泪,抚摸着牛三运的头,轻轻地说了一句话:“世事艰难,好好念书吧!”
牛三运也渐渐明白了只有发奋读书才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途径,从此就立下了凌云之志,一定要出人头地,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们知道自己不是孬种!读书真是到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境界,一路凯歌,考上了大学,顺利分配到县府办公室工作。母亲放心地笑了,用省吃俭用的500元钱在小学门口支起了卖学生用品的小摊点,起早贪黑的忙活,把所有5角、1元赚的零钱攒起来送给儿子用。
这期间,母亲得到了一个人的帮助和关怀,他叫马六辉,50多岁,是学校新来的勤杂工,妻子2年前患癌症去世了,膝下无儿无女,一人孤苦伶仃。看到她十分艰难,有空主动帮她照看摊子、干些杂活,一来二去两人渐渐有了感情,要走到一起了。
他俩好上的消息传到牛三运耳朵里,爱体面的他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家,不顾母亲的感受和艰难,跪倒了母亲身边,放声大哭:“娘啊,泥里水里咱都过来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你怎么做出这样的事,让我们的脸往哪里搁?”儿媳也在一旁火上浇油:“你以为十七、八岁呢,都快入土的人了,还结什么婚?你不顾面子、不怕别人笑话,我们还怕呢!”
听着这些刺耳的话,母亲低着头,一个劲地抹眼泪,伤透了心:“儿啊,你不知道为娘的难处,我也是不得已……你爹死得早,我拉巴你实在太难了,哪享过一天福啊!”
牛三运和老婆气哼哼地走了,从此几乎不和母亲来往,但内心深处那颗脆弱的心常常备受煎熬,不得不发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叹。
但听说儿媳给生了孙子,母亲高兴地把家里的2只老母鸡和3斤土鸡蛋给儿子送去,找不到住址,只好坐在县政府大院台阶上等。当下班的牛三运见母亲满脸尘土,佝偻身子坐着,像不认识似地从面前走过,同事们说:“三运,有人叫你!”
牛三运却低声地说:“烦死人了,又来上访的了!”
面对儿子的不孝,母亲欲哭无泪,都是自己把他宠坏了,光督促他学习忽视了教他做人的道理。母亲心一横,悟出为自己活着的道理,毫不犹豫地和马六辉结了婚。结婚时儿子、儿媳也没回来。这次马六辉病得厉害,实在凑不起钱了,没办法,才想起当了官的儿子,光住院押金就一万多!
这期间儿子也由县府办公室调到古镇任党委副书记了。
“这不刚买了小高层住宅楼,还搞了住房贷款,哪里还有钱?”牛三运一副无奈的样子,想起戈老三母亲的话,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难受,觉得对不住母亲。望着母亲托人送来的新布鞋,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想起了母亲在昏暗的油灯下给自己一针一线做千层底布鞋的情景,不禁哭出了声,还是母亲做的布鞋好啊,柔软、透气、舒服、养脚,见老婆从卫生间梳洗打扮完出来了,央求着说:“家里实在没钱了,要不你去财政所借5000元给咱娘送去,发了工资咱还上?”
“让我丢人显眼去借钱,你做儿子的为什么不去?”牛三运的老婆不满地说,“你成天象跟屁虫似的,跑前跑后的忙活,光干得罪人的事,什么好处也捞不着,人家送给烟、酒等什么的也不要,装什么清廉,这回知道没钱的滋味了吧……”
牛三运的老婆叹了一口气,见牛三运两眼泪汪汪,心也软了下来,紧挨着牛三运坐下,攥着他的手,耐心地解释说:“下午我真的没有空,和喜二妮约好了,去县城美容店护护肤!”
“去护什么肤?这比母亲需要钱还重要吗?我给财政所唐所长打个电话,先借5000块钱,发了工资补上,这又不是犯错误丢人的事,还抹不开面子?”牛三运对母亲还是有感情的,只是嫌母亲年过半百又找男人又结婚丢人显眼的。他见妻子磨磨蹭蹭,发火了,高声说:“还不快去,还傻愣着干啥!”
牛三运的妻子见他真急了,心中胆怯了,极不情愿的借钱去了,边走边嘟囔:“马六辉生病又不是你妈生病,这样着急干啥?”
牛三运气哼哼地躺在沙发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想想来古镇工作这3年多也真不容易,虽说是党务书记,啥事都得管,啥事都得操心,名义上是三把手,啥事都说了不算,一点实权也没有,事事处处都得看书记、镇长的脸色行事。按说自己吃点苦,受点委屈也没有啥,自己小时候遭白眼还少吗?关键是仕途如何?魏民生这根“老油条”,说人话拉狗屎,说得和做得根本不是一回事,私心太重了,从不把别人的事放在心上,处处事事为自己打算、着想,镇长位子空了那么久,自己硬是没挨上,靠他提拔自己太渺茫了,这些年来他提拔过谁?但不靠他又能靠谁?牛三运的酒劲上来了,翻了个身,心中咒着魏民生,迷迷糊糊地想休息一会儿,突然手机响了,是维稳办主任古月儿打来的:“牛副书记,不好了,张大瘸子又跑到市里‘上访’去了,这可咋办?”
牛三运腾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了,训斥道:“古月儿,你是怎么干得工作,在这个关键时刻怎么能让他跑了?”
“他说,他说......”古月儿白皙的脸上冷汗一个劲地往外冒,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别再强调理由了和过程了,我要的是结果,结果!”牛三运睡意全无大踏步地向维稳办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