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浮生长 > 第十五章 麻雀
    题答完了,青阳雪身上的馒头也吃完了。

    毛笔被丢到一旁,他伸手擦着头上的虚汗,不由感叹,这科举比高考难得许多。因为父亲是秀才,在大温对读书人的特权中,可以直接越过县试参加郡试。考童生难不难他不知道,这考秀才确实是困难,别看题目乍一看很平常,但有些很隐晦的陷井在里面,光是脑中的经义都要深思熟虑才下笔成章。况且,毛笔字还要写满这上百张试卷。

    果然,享受多少权利,就得付出多少代价。

    答题结束后,青阳雪直接交卷,不检查,因为通篇的文章诗赋不好改,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因为涂改而影响美观,则会进而影响考官心情,还是直接交卷为好。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胸有成竹的书生早已答完,有些则还在埋头苦答。

    青阳雪将试卷和文房四宝摆放整齐后,提着包袱走出号舍,来到贡院门口。

    门口的小吏百般无聊,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文曲星下凡,普通人大都是第五天才交卷。

    这都第四天了,小吏趴在桌子上发着呆,无神地盯着前方。当他看见前方缓缓走来一个人影时,马上端坐身子,准备好纸张,登记来者的号舍数。

    来人正是青阳雪,当他填完相关信息后便被小吏催着离开了。

    走出贡院,青阳雪抬头沐浴日光,鼻子抖动,大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因为考试明天傍晚才结束,故而贡院外只有站岗的守卫和寥寥行人。

    青阳雪没理会几人诧异的目光,转身望了贡院一眼,大步流星的返回客栈。

    从贡院到清风客栈,足足隔了好几条街,在他考试的三天里,东德郡城内的人们似乎恢复了之前的生气,不过上午,街上便熙熙攘攘,商铺里的人有进有出,街道的摊子前围满了人。

    可是,不和谐的是,街上的乞儿似乎多了起来,十步小乞坐,二十大乞行。

    他眼睛里又浮现路上的场景:本是小麦覆陇黄的五月忙时,荒野小路却有大量灾民聚集休息,流民虽不是蓬头垢面、皮包骨头,也是沾满尘土、面色蜡黄。乌鸦在枯枝上不时发出“嘎”的啼叫,显得格外刺耳。

    再对比如今,流落进城内的流民做了乞儿,此时已是蓬头垢面、面黄肌瘦。

    乱世多饿殍,此情此景,青阳雪情绪不由得有些微微低落。不过,这郡守人不错,忧国忧民。

    不知不觉,青阳雪穿过城区,回到清风客栈。

    刚准备迈入客栈,面无表情的他似是心有所感,伸长脖子,朝客栈另一边看去。

    一大一小,大的骨瘦如柴,浑身黑乎乎的,瘦弱的脸上一双凹下去的眼睛,还有那细如竹竿的手脚;小的一头鸟窝似的头发,被尘土遮盖的面目只留下无神的小眼睛,鞋子也破的不成样子,都裂开了。

    大的低着头,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碗;小的盯着斜对门的包子铺。

    青阳雪暗自叹息,这看似父子的二人多半是从更远的地方一路流浪才到郡城里的吧,饱受饥寒折磨的身躯已经没有力气去和新来的流民争抢繁华的街道。

    他摇了摇头,摸了摸胸口,迈入客栈的脚收了回来,走进斜对面的包子铺。

    青阳雪将铜板拍在案前,大声朝老板说:“老板,给我来四个包子,肉的。”

    此时,小孩听到青阳雪的喊声,眼睛不由亮了一下,可是又很快熄灭了。

    “好嘞。”

    老板望了望斜对面的大小乞丐,忍不住小声问道:“这位书生,你可是心生怜悯,施舍给前面的乞丐?”

    “正是。”

    此刻老板却面露饥色,薄薄的嘴唇上抖动着小胡子,嘲笑道:“这么多乞丐,都是饿死鬼,你管的过来么?”

    青阳雪心如止水,淡淡的话语从口中吐出:“街上的我当然管不了。”

    “但是,这二人比起街上的乞丐,更加无助,不是吗?”

    老板被反问的哑口无言,快速包好包子,一把扔到他手中。

    青阳雪看着手中的包子,面上浮起春风拂面的笑容,对着老板说:“老板,积德行善是件好事,不如……”

    “书生老爷,我这也是小本买卖,这菩萨之行我做不来,做不来。”

    “不不不,只是向你讨碗水,难道这水也要钱?”

    老板有点小尴尬,讪讪一笑,到后屋装了碗水,递给青阳雪。

    转过身,青阳雪的脸又变成先前淡然的模样,慢慢走到一大一小的乞丐面前,晃着装着包子的纸袋,

    “想吃?”

    小孩儿猛的抬起头,眼睛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把头点得十分用力,而大人却仍然盯着面前的碗,头都不抬。

    看来这父亲把他当成了戏耍他们的纨绔子弟了。

    青阳雪蹲下身体,将包子递过去。

    “给。”

    小孩儿伸出黑乎乎的小手,可是刚伸出却又缩了回去,看着白净修长的手指,怕碰脏青阳雪的手。

    青阳雪见状,直接塞入小孩怀中。

    小孩儿激动的抓起包子,也不管手脏与否,直接塞入口中。而当他一口咬到肉的时候,幸福?激动?亦或是回想起曾经的饥寒交迫?总之一把鼻涕一把泪。

    “慢点,别噎着。”

    说罢,青阳雪把水倒入二人的碗中。

    可是还没咬两口,小孩儿赶忙拿出包子递给在旁的中年男子。

    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见到递过来的包子,闻着香味儿,竹竿似的手颤抖的接过,他大吸了一口包子冒着的热气,咬了一小口,又放回小孩儿怀中,抬手抚摸小小的脑袋。

    瞬间,他抬起头,目光灼灼,上半身频繁弯腰。

    “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仿佛这两句话用尽他的全力,目光又黯淡下来,然后又一把手拍在小孩儿的头上。

    “还不快谢谢恩公?!”

    如同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谢谢,啊呜,大哥哥,啊呜。大哥哥,你眼睛和包子一样好看。”

    虽然其中夹杂着吞咽的声音,但是声音真的如同天籁。

    青阳雪如是想,这时,男子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不知恩公名讳?家住何处?他日我必报答恩公。”

    旁边的小孩儿咬着肉包,含糊不清的附和道:“以后,我也要报答恩公。”

    “我啊。”

    “名雷锋,家住~蓝星村。”

    在青阳雪踏入客栈门槛时,他听到了两下“咚”的声响。

    他波澜不惊的将另一只脚抬起,放下,步入客栈门。

    ……

    东德郡城门口,七八驾马车向远方驶去,赶马人扬鞭催马,尘土飞扬。

    最前方的马车中坐了四人。

    其中二人均是男子,年长的男人着一个大肚腩,面貌猥琐。一身金闪闪的华服,长袍上几颗纯金打造的扣子,配着粗大的金项链,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好在这是马车里,要是在外面,金闪闪的非把人亮瞎不可。

    另一个年轻的男人亦是身穿蓝色缎袍,衣着甚是华丽。只见他细眉大眼鼻梁挺拔,嘴唇薄薄的,长得倒是挺好,但是身形消瘦,脸上浮现着病态的白色,眼神飘忽不定。

    另外两人则是一男一女,那不苟言笑的男子不过四十来岁,两鬓微白,但是天庭饱满,精神饱满。他身穿一件灰色大衣,左手抱刀,右手拉开车帘,向外张望着。

    女孩儿约莫十五六岁,黑色长发挽起,几缕青丝飘在耳旁,黑漆漆的眼珠上由一双剑眉点缀。不同于其他身穿漂亮衣裳的同龄女子,她所着一身黑色劲装,双手将剑环抱胸前。即使是性别也掩饰不了她的英姿飒爽。

    “爹爹,你说这路上也没个强盗什么的,今日可是我第一次出来押镖呢,真想找个蟊贼练练手。”

    说话之人名为夏含香,含香含香,如此婉转的名字安在如此英气的女子身上,也是种不美。

    “含香,别胡说,没强盗还不好么!”

    回她的真是那个四十来岁精神饱满的中年男子,本名夏康,是东德郡威通镖局的一名镖师。

    这时,那面色虚浮的青年正转着他的眼睛,滴溜溜地发光,不时的盯着夏含香,吹捧道:

    “夏叔叔,香儿武功高强,那些个强盗定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可是,夏含香却毫不犹豫的怼回去:“常威,别拍姑奶奶马屁,就你个软脚虾的模样,本姑娘看不上!”

    常威随即把头低下,可是,在他的眼中浮现出愤怒淫毒的凶光。

    这时,坐在马车正中间的常老板出来和稀泥,暂时缓解压抑的气氛。

    而后他又将话题引回夏镖师身上,从他们之间微薄的交情中常老板知道夏镖师已是暗劲中期了,带的十二个人均是明劲后期,于是对于这次走镖很放心。

    “现在的山贼大都曾是大温种地的良民,也就靠着几把刀抢些小商小贩,至于他们这些大商贾给那些蟊贼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来抢。这回炒粮价又能赚的盆满钵盈。”

    想到这儿,常老板不由得笑出声来。

    见到父亲这样,常威也是在心底偷笑,“等爹多走几趟,赚了更多的钱,劳资请两个高手按住这个**,到时候,本少爷,嘿嘿。”

    夏镖师不屑的看着二人,要不是家中妻子身患重病,就他们的这样的点头之交,他是绝对不会在这时犯险的。哎,都是为了讨生活。

    见路上并无异常,夏镖师将车帘放了下来。

    嗖!

    夏镖师倒了下去,鲜血喷涌。

    血箭如同一根又一根的针扎入人薄弱的眼中。

    当夏含香呆滞的脸沾满了血珠的时候,她才惊慌失措地大喊一声,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