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早晨的薄雾中泛出点点金光,大地极东之处,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洒落满地的晨霜渐渐融化。
几屡炊烟从小镇缓缓飘出,吆喝一声接着一声:
“烤红薯嘞,又香又甜的烤红薯嘞。”
“馅饼,新鲜热乎的馅饼嘞,啥馅都有,好吃的馅饼嘞。”
“云吞,馅大皮薄的云吞,保证您舌根都吞落。”
烤红薯的老爷爷面色黝黑,稀眉之下双目微微呆滞,一身崭新的棉袄棉裤都掩饰不住老人的无神。那爬满了一条条血管的粗糙大手拨弄着大锅里饱满诱人的红薯。
买馅饼的妇人系着全是油渍的围裙,身材不高,脖子也短,猛地一看,像是水桶。可是,她认真仔细揉面的模样很是开心,食客也很放心。
旁边是一个消瘦的年轻人,点点雀斑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微笑着把云吞摆在木板上。
“来福,来碗云吞,葱多加点。”
青阳雪拍了八文钱在桌上,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
“好嘞,雪哥儿稍等。”
说罢,来福挑了十个又大又薄的云吞下锅,云吞在锅里起起伏伏。
不一会儿,云吞就被捞了起来,放在碗里,上面还漂浮着少许虾米和紫菜,来福拿勺子一搅,一碗上好的云吞摆在青阳雪面前。
“慢用。”
青阳雪先是勺起汤汁,张着嘴,吹了两口,才缓缓送入嘴中。
“嗯,好好吃,还是原来的配方。”
旁边的来福一听这夸赞,兴高采烈,今日刚刚继承父亲的摊子,青阳雪还是第一个夸他的人呢。于是他信心大增,吆喝地更加卖力。
简直是软嫩滑爽,回味无穷。许久没吃来福家云吞了。
已过三月有余,当时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要不是他头铁,那个大窟窿早就吞噬他的性命。
回想起当时,现在他还唏嘘不已,要不是父亲及时赶到,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许,他是知道结局的。只是,他从未如此恶意揣测他们。
听父亲说,当时那个什么帮主撞烂了钱多家的宅子,似乎石头当时也在。
听父亲说,石头他娘在他十岁的时候跟着有钱人跑了,混混沌沌的石头莫名其妙的跟着二狗开始混了起来,石头爹是个做木工的老实人,也管不了石头。
听父亲说,吕婷她娘就是整个小镇有名的泼妇,又狠毒又毒舌,喜欢说这家那家的坏话,还虐待继女,要洗衣做饭,做了饭还不给吃,就俩馒头,要是不顺心了,就扇两巴掌。
听母亲说,曾看她可怜,送过几件新衣给她。不过还被那个泼妇骂了几句,最后还是父亲站出来,她男人才给了她一拳。
听父亲说,
尸体一个星期后才在树林里被捕快发现,石头他爹好像早料到似的,推着二把手沉默不语地从衙门把七零八碎的石头给拖了回去;
吕婷她娘大闹了衙门一同,胡搅蛮缠,说什么一定要抓住凶手,可是捕头却说是野兽吃掉的,就此草草结案,反正天高皇帝远,要是立了案却没查出什么,这不打脸影响考课嘛。吕婷她娘可不答应,不过镇子里的小吏好说歹说,赔了六十六两银子才消停;
钱多他爹死了,家里就没一个亲人了,最后还是被捕快丢到了镇西的乱坟岗;
至于二狗,无父无母,天生地养,早些年是个乞儿。后来被欺负得多了,会溜须拍马了,才当上了钱多的狗腿子,开始欺负别人了。不过也才十七八岁的年纪。
听母亲说,她向外宣扬他要考取功名,闭门不出,一心只读圣贤书。街坊邻居也没啥怀疑,毕竟人家可是青阳先生的儿子,将来考取功名做大官也是正常的事。
他呢也就顺了母亲的心思,只是想到未来之事,隐隐愧疚。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感觉。
他先前从未关注过这些琐碎事。
一碗云吞在思索中渐渐见底。
“咕咚咕咚,啊~美味。”
“来福,多谢了。”
飘然离去。
“雪哥儿,以后常来啊。”
来福上前收拾,七八块分量十足的碎银映入眼帘。
“不用谢。”
……
“我问你,为何习武?”
“无他,‘守护’二字。”
“好。”
“练功非一朝一夕之事,今日先和你讲讲何为武道境界。”
“修炼功法,产生气感远远不够,只有将气练至丹田盈溢才算得上初窥门径。此为初入明劲。”
“丹田之气溢出乃冲击经脉之时,方为初入武道。打通手足三阴经,此乃明劲。”
“再而开拓手足三阳经,此为暗劲。打通完十二正经后为小圆满。小圆满为超凡入化之境。”
“后有奇经八脉,寻常人即使使劲浑身解数也终难破。”
“而打通阴跷、阳跷、阴维、阳维四脉,则超化入宗,而达到此境者,长辈、灵丹妙药、机缘、资质定占其一。故而世人称之为——宗师。”
“到达宗师之境者何其寥寥,若想再进一步需打通带冲二脉,方是天人之境。”
“天人后是为合一,若想晋升合一,则需打通任督二脉,以武入道。”
青阳雪静静地看着父亲,消化着信息,眼神中露出了思考。
“也就说明劲要做的是打通三阴经,暗劲对应打通三阳经,后以此类推?寻常人难以打通奇经八脉,则终生停留在化境初期?”
“确是如此。”
“父亲,那能具体的举例吗?境界之说似乎只有形,没有体。”
“具体的‘体’啊?为父想想。”
青阳平倒背手臂,踱着步子,不知不觉地走来走去。
青阳雪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候父亲的回答,视线不由自主地看着父亲:
日益苍老的脸庞,皱纹顺着脸颊爬了上来,鬓间也变得半黑半白,和曾经的年轻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微微佝偻的背影没有年轻时的挺拔。那宽厚的肩,依旧宽厚;年轻时明亮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
岁月不饶人。
正当青阳雪盯着父亲怔怔出神时,青阳平一拍手,对其说道:
“这么说吧,初入明劲气力与寻常人无异;初入暗劲则可有三牛之力;化境初期有五牛,宗师力有九牛,至于天人,没见过,不清楚。”
“那父亲,您呢?”
“我啊,”青阳平抚摸着长须,神态有些落寞,“曾经我也打通了八脉中的三脉,如今,哎。”
青阳雪见父亲眉头微锁,便安慰道:“没事,父亲,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快乐不是吗?何必去纠结过往呢?”
“是啊。”
青阳平没想到儿子居然安慰起他来了,不禁笑骂道:“臭小子,老子我只是在感叹人生而已。”
“嗯,父亲。”青阳雪嘴上是这样说,心底还是偷笑着。
“你不是要练武吗?!今天,提着这两个水桶,扎一整天马步,要是腿弯了,小心我的戒尺。”
说着提了两个装满了水的木桶在青阳雪旁边。
“去去去,别累坏了雪儿。”
这时赵蔓走了过来,朝青阳平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苍蝇。
青阳雪知道母亲不同意他习武,可是母亲又很开明,在他再三表明白天习武晚上读书的时候,赵蔓才像生着闷气似得洗衣去了。
青阳平看到夫人像是生气了,赶忙走到她身边边帮忙边哄她。不一会儿,赵蔓被逗得掩嘴而笑,还拍着青阳平的胸口,轻声细语地骂“死鬼”。
“……”
时光飞逝,已是一个半的春秋。
青阳雪每天过得很充实,不是习武练剑就是挑灯夜读。他感觉似乎又回到曾经为高考奋战的时候。
父亲给他的疏影剑法是一套剑法与功法并在一起剑诀,他先是从基础的刺、劈、斩开始练习,练到最后熟能生巧,小有所成。
至于丹田之气才填满了小半,父亲虽没说,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资质其实很一般。
令他欣慰的是,弟弟妹妹们也变得懂事了。二弟喜读史书,三弟,三弟,好吧,还是个小屁孩。不过他们都天天跟着他练武,虽然是花架子,但也强身健体。而妹妹似乎偏爱医书不喜女红。
清晨,晴空万里,枝头喜鹊叫。
青阳雪一袭白袍,背着书篓,出门,欲行。
父母先是叮嘱他路上小心,朝廷最近加了重赋,又逢天灾,世道不安。若是遇到了危险,先是要保护好自己。
说着,父亲还自得让他习武之事,母亲看着得意洋洋的父亲气不打一处来,轻轻地掐了父亲侧腰的赘肉。
青阳雨悄悄走到他的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怀里塞了一个东西,然后腮边桃花满地躲到母亲身后。
弟弟妹妹们也是依依不舍地和他告别。
“好啦,又不是生离死别,干嘛那么伤感。”
“一路顺风。”六人齐声祝福到。
“嗯,考个秀才我还不是手到擒来,走啦。”
初日下,青阳雪的影子拉的老长,在他的余光里,家人渐渐消失,姐姐的裙袂,逐渐飘远。
……
众人默契地回到屋内,只留青阳雨一人痴痴地待在原地。
一个面容姣好,身长七尺的宫装美妇从旁边缓缓走出,用着冷若冰霜的鹅蛋脸说道:
“走吧。”
“我、我还想再看他一会儿。”
“随你,拖了一年,也不在乎一时。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仙凡两隔,百年后,你还风华正茂,而他,一抔黄土。”
ps:今天做了一天的火车,更新慢了,向大家道歉。最后还是要厚颜无耻的求推荐收藏。(各位大佬心声大概是这样的吧: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