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白骨岭有一山崖,名为白骨崖,整个山崖寸草不生,从山顶到山下,尽是白骨,山顶有一府邸,名为白骨仙君府,三界乱战以前曾是一代仙君白骨仙君的道场。
也曾鸟语花香,也曾落英缤纷。
现如今,只剩下了白骨夫人和漫山遍野的骷髅头。
数千年过去了,山下山上的骷髅头并没有在风雨的吹打下化作骨粉,能有资格死在此处的都不是无名之辈,肉身多数早已接近不朽。
数千年前,魔族在各个魔族分身的带领下,不断对各界发起进攻,而这一界,也自然不可能避免,在魔族耗费上千年的精力之后,这个世界终于被他们凿穿了一个洞。
而这个洞,好巧不巧的出现在了白骨仙君的府邸上空。
白骨仙君虽名为白骨,却并非凶恶之徒,而是因为其所修之法为《白骨唤神功》的原因,这篇道法威能极大,但弊端也是很明显,施法之人,每施法一次,都将损耗自己的寿元。
这篇道法的威能几乎没有上限,只要施法之人能够凑齐足够多的寿元,即便是面对魔祖,也可拔剑!
作为远古天庭派来驻守此界的唯一仙君,他本来便是一个孤独之人,一生之中,除了白骨夫人,他再无朋友。
魔族的到来很突然,作为这方世界的守护者,他不能退,也不会退,一剑,一人,仅此而已。
他第一剑,将冲在了最前面的魔祖分身直接打碎,而他自身,也从唇红齿白的逍遥仙一剑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叟!
一剑之后,他望着黑洞中源源不断走出来的魔族先遣军,心生绝望,直到白骨夫人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一股磅礴的生命之力传入了他的体内。
他白发重回黑发,而她,却从一个美如画的妙龄少女之姿变成了一个丑陋的皮包骨老妖婆。
他第二剑,他的剑芒超越了以往的任何一剑,整个人化作了一个骨魔,手中的佩剑也变成了一柄巨大的骨刃,随后他松了她的手,进入了天空中那个破碎的黑洞内,与魔一战!
白骨崖上的尸雨下了三天三夜。
这尸雨当中,大部分是魔族的身体,也有不少闻讯而来相助的本界修士。
三天之后,世界之门终于被关闭了,冲出去战斗的仙人们,无一归还。
她迈着疲惫的步伐查看每一具落下来的尸体,一年之后,白骨岭的所有尸体都被她翻了个遍,她没找到他的尸体,她便告诉自己,他还活着,他一定会回来。
但是,近万年过去了,他没有回来。
白骨崖上,每天都有一个影子坐在大门口,看着门口的老杏树,静静的等待,她是天地精魅,近乎与天同寿,但是,痛苦也因此变得无穷无尽。
魔界领地上,他越杀越强!
《白骨唤神经》也被他修炼到了极致,每次出剑都可以将敌人的生命汲取到他自己身上,他成了一名杀戮狂魔。
最终,他成就了杀戮之道,而前世的记忆,也苏醒了过来。
原来,他也叫孙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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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常升起,作为方圆千里离天最近的白骨崖自然是最先天亮,天一亮,白骨夫人便打开了道观的大门,提着一把扫帚认真清扫每一块石砖。
每天她都会将院落打理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因为他喜欢穿白色,万一哪天回来,灰尘太多,她怕他会生气。
道观内的骷髅早已被她清理到了道观外边,魔族的头盖骨则是被她捡来铺路,从山脚下一直铺到山顶,而其他族类的尸骨则是被她整齐的摆在了路的两边。
每隔数年,便会有一些后人来到此处,将他们祖宗先烈的尸骨请回家,好生安葬,并且会留下一些养元仙珍,感谢白骨夫人的守护之恩泽。
一挂彩虹从天而降,落在了院落门口,白骨夫人此时也刚刚清扫到院落门口。
一脸羡慕的望着彩虹上走下的紫霞仙子,而紫霞仙子也同样羡慕的望着她。
在凡人眼里,她不过是一具皮包骨的恐怖妇人,而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是另一番风景。
“仙子若是来寻故人尸骨,可从山上往山下喊,他们虽然魂飞魄散,但英灵尚在,用心呼唤,便能心生感应。”
紫霞仙子微微笑道,“我是来找夫人的。”
白骨夫人有些惊讶,将扫把搁在了门边,几千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是来找她。
“仙子找我何事?”,白骨夫人欣然道。
“向你打听一个人。”
“何人?”
“孙悟空。”
“轰!”,白骨崖上所有的骷髅同时抖了一下,随后回归了平静。
白骨夫人提起扫把,转过身,背对道:“此处没有孙悟空,只有白骨仙君和白骨夫人,请回吧。”
说罢,便转身朝里走去。
“孙悟空下凡了。”,紫霞仙子道。
那身影肩膀微微一抖,止住了脚步。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那也请回吧,我叫白骨夫人,我的夫君,叫做白骨仙君。”
随后,继续迈步前行,脚步却放慢了许多,她在等紫霞仙子后面的消息,因为她知道,后面的消息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有人想杀他。”,紫霞仙子轻声说到。
话音落下,白骨夫人猛然转身,满头银丝在狂风中舞动,仙君府邸的上空猛的一黑,乌云遮盖千里,隔绝了所有天机,阴沉沉的天空中无数冤魂张牙舞爪,仿若地狱之门。
“谁敢!”,白骨夫人的声音在这片天下如同雷霆般回荡。
紫霞仙子向前踏出一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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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天怎么变色了?又要下雨了吗?刚刚不是还好好地。”,悟能一边走,一边将一块块油纸贴在世界伞的破洞上,可能是因为当年那个遗憾,让他变成了一个很念旧的人,新千年,旧千年,缝缝补补又千年。
玄奘望着乌云滚滚的天空,略有愁容,“此处应该是临近白骨岭附近,如果真有什么其它妖灵,应该就在那白骨岭上了,白骨岭在官道的南方向,悟空,你去看看,如果有妖怪为非作歹,收了它便是,如果愿意从善,便带回来,不愿从善,杀。”
悟空点头脚下筋斗云刚刚凝聚完成,天空又再次放晴,略有迟疑,悟空还是朝远处最高的那个悬崖飞去。
几个呼吸的时间,悟空便来到了白骨崖的半山腰,脚下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头盖骨,只不过此时被当做了地砖。
时不时有山风吹来,一排排的头盖骨便发出“呜呜呜”的鸣叫,似乎心有不甘。
突然!
路边的草丛中,一具骷髅颤巍巍站了起来,那骷髅略有残缺,失了半截左臂,只见他缓慢从地上拿起一个魔族尖角,一掌将那魔角磕出一个大洞,然后放到了自己头盖骨的口中。
“呜!”,神秘大洞号角声飘荡在了山崖山谷中。
“嚓嚓嚓嚓嚓……”,一具又一具没人认领的荒野骷髅都站了起来,转过身,静静的盯着悟空。从山顶到山脚,排成了两排,绵绵不绝。
“英灵?”,传闻,拥有坚定意志的修士死后就算是魂飞魄散,英灵依旧不灭,英灵强大到一定地步便可与天地齐鸣,汲取天地之间的其他神秘能量,能量积攒到一个程度之后,便可以超脱六道,再次复活,不过复活之后的当事人只能够回忆起死前最后的一段记忆,在力量方面也自然远远无法与过去相比。
骷髅放下号角,脑壳空洞,却显得“炯炯有神”,半响之后,一个模糊不清的字眼从他口中传出。
随后,山崖两边的骷髅也跟着一一喊道。
因为每个骷髅的反应速度都相差很大,声音便参差不齐,不算洪亮,却有一种撕心裂肺穿透感。
那道声音虽然模糊,悟空心中却早已有了坚定的答案。
那个字,叫做“战!”。
这一刻,不知为何,他很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最后,他将手掌伸出,朝下压了压,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这群士兵的将军,至少现在不是。
所有的骷髅一个个再次躺下,分解成了一根根的骨头,等待那个人的下次到来。
悟空一回头,便看见了山顶上那个用头盖骨堆砌而成的高台,高台上方,一名皮包骨的丑陋女子静静的望着他,默然不语。
……
“你是不是叫白晶晶?”,悟空道。
“是的。”,白骨夫人双眼紧紧的盯着他,生怕他会溜走。
“还你一些东西。”,悟空又道。
白骨夫人伸手摸了下他的脸,是他的味道,却又不是他。
随后她摆了摆手,道:“不用还了,那是我给我夫君的,你不是他。”
悟空紧锁着眉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说起,但是,他知道,自己离答案越来越近了。
随后一把将她的手抓在了自己掌心,天空中再次出现他的金身虚影。
三界众仙在这一刻都各自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看戏一般,望着那金身虚影。
“你想干什么?”,白骨夫人有些慌乱,却没有摆脱悟空的手心,悟空的手心,好冷。
“让你做回你自己。”,一丝温暖笑容在悟空脸上浮现,随后,他的寿元开始猛的送入了白骨夫人体内。
世间众生,证道之后寿元便可破千万载,而经过佛道妖魔四世成道的悟空拥有的寿元更是无穷无尽,只要金身尚在,他便寿与天齐。
白骨夫人愕然的望着他,想制止,却有有些期待,她的血肉开始重生,她的容颜开始恢复。
而天上悟空的金身,却开始缩小,从十万丈渐渐变成了九万丈,又从九万丈,落成了八万丈。
白骨仙君当年那一剑挥去多少,如今便要送还多少。
凌霄宝殿中,玉帝等人不断冷笑,西天极乐,众佛看着那越来越小的金身,既羡慕,又同情,而紫霞仙子则躲在云端默默的流着眼泪。
地府之下,阎罗王身前放着一本翻开的《生死簿》,手里颤抖的握着一只判官笔,生死簿翻开的这一页只有一个名字:白晶晶。
本来已经黯淡无光的三个字,就在方才又开始变得凝实,而且似乎有一种金光闪闪,要超脱生死的趋势。
他握着那支笔,坐在冰冷的王座上,额头汗流不止。
最终,他还是将判官笔狠狠的画在了那个名字上。
一笔下去,生死簿上那个名字瞬间被天道规则笼罩侵蚀,字体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白骨夫人难以自信的看着自己渐渐恢复的手臂,一面水纹镜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已经几千年不敢照镜子了,白骨仙君府邸内的镜子早已被她尽数扔下了山崖,而今日,一切都将回到过去,她难以自持,掩面抽泣。
忽然,水纹镜中突然多了一条裂缝,白骨夫人摸了摸那个镜子,并未发现裂缝,随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前一刻刚刚恢复的手臂,发现上面已经满是蛛丝般的裂缝,而这些裂缝,正在一点点扩大。
她环顾着自己似乎随时要碎裂的身体,两眼充满了恐惧。
悟空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别怕,有我!”
更多的寿元涌入她的体内之后,裂缝开始恢复。
地府之下,阎罗王咬着牙,再次画了一笔。
白骨夫人身上的裂痕再次出现,而且比之前更甚!
一道影子从悟空背后走出,看着天空一点点缩小的金身,叹道:“放手吧,阎罗王在作祟,让我去收拾他,我答应你,跟天庭再打一架,我便回归魔界,再者,就算你现在不放,等你金身耗完了,你也压不住我们两个,何必。”
悟空紧紧的闭着双眼,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在他脑海最深处,一道记忆的封印之门彻底解开。
随后,他后退了一步,一个白衣仙人站在了他之前的位置上,接过了白骨夫人的小手。
“我回来了。”,白骨仙君暖暖道,头顶一个枯骨王冠,背后一个满是骷髅的世界忽闪忽现。
白骨夫人泪流满面,投入了他的怀中。
随后,悟空再退一步,一尊黑漆漆的魔身一闪而逝,猛的朝地底下遁入了地府。
不一会,白骨夫人的身体便停止了碎裂,肌肤吹弹可破,美如冠玉。
悟空抬起头,望着天上,笑道,“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紫霞仙子从云端跳下,远远的盯着他,就像一头被人抢走了糖葫芦的小猫咪,委屈之极的喊道:“那我的呢?”
悟空收回金身,答道:“再等等。”
随后从白骨崖上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