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染锦绣楼中,两名中年男子相对而坐。一边下棋,一边品茗,神态悠闲好不自在。
这两名男子中,年纪稍长者一身儒衫,容貌俊伟,双目虽被白布遮挡,动作却不似眼盲,起手摆子又准又稳,丝毫不见偏差,此人正是白沐的舅舅云彻。这云彻乃是杏林圣手,但自从离开云家,已多年不再行医,除非亲近之人,很难让他出手。
而坐他对面的男子则一身白衣,面如冠玉,目含神光,一看便是非凡之人,这人正是这‘锦绣楼’的楼主齐放笑,其人在江湖上的名声十分响亮。十六岁便出来闯荡,行走江湖,没人知道他的出身和师承,武学招式也自成一脉。掌中‘锦绣横刀’更是罕逢对手,二十岁后武艺大成,与人对敌从无败绩。三十岁后交手过招,多凭一双肉掌。江湖上,能让他动用兵器的已屈指可数。
这齐放笑曾经约战‘拳圣’任宗赋,但因‘南越拳宗’的干预,最终未能如愿,比武之事不了了之。事虽未成,却因‘南越拳宗’的避战,使得齐放笑的威名暴涨。直到前些年,更被好事的江湖中人排入了‘天纵一十二刀’,且名列位首。从那以后,他便不再离家找人比武。而是坐在家中,等人上门挑战。以他今时今日的名望,只要坐在家里便会有人慕名前来,一较高下。
齐放笑在棋盘上放下一子,神色淡然地问道:“你这次前来准备住上几日?”
云彻一边思考棋局,一边回道:“三五天吧!随后,我还要拜访铁和尚。”
云彻为人冷清,朋友不多,却有三个至交好友。除了齐放笑外,另外两人是‘铁和尚’难悟与‘铁袖先生’骆七商。这两人在江湖上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各有个的本领,各有各的威名。
齐放笑听了这话,立时问道:“铁和尚?怎么?去听他讲经?”
云彻摇了摇头,摆手笑道:“哈哈哈!听他讲经,不如请他吃肉。”言罢,将手中旗子落下。
齐放笑盯着面前的棋盘,调侃地问道:“他吃不吃肉与我无关!倒是你家那丫头资质不错,不如送我收做徒弟!如何?”
云彻随口回道:“我家那丫头很有主意!你想收她为徒,就自己去问。只要她自己同意,我是无所谓的!”
齐放笑道:“那好!咱们一言为定!我若说动你那丫头拜我为师,你千万不能后悔!”
云彻见状,哈哈笑道:“能得‘齐老妖’为师求之不得,我又怎会后悔?”
齐放笑闻言,嘴角微微扬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这时,一名下人从外面进来,朝向两人抱拳行礼,躬身道:“启禀楼主!外面有人求见。”
齐放笑听到通禀,不由心中暗想:应是前来挑战的武者。不过,此刻的他并无与人比武的心情,遂摆了摆手,吩咐道:“你跟来人说我在宴客,不便相见。若是能等便在外面等着,若等不得便自行离去。”
云彻他如此,立时摇了摇头,朝那下人问道:“来人可有通报姓名?”
那下人恭敬地回道:“来人自称是‘北镇拳宗’的温璜。”
齐放笑一听来人,不由疑惑道:“哦?竟是拳宗的长老!”
云彻想了想,复又问道:“他可有提及所为何来?”
那下人回道:“不曾细说!只说有重要的事情向楼主请教。”
云彻朝齐放笑道:“你应该去看看!说不定真的有要事!”
齐放笑稍作思索,点点头道:“嗯!也好!就听你的。我去看看!”言罢,便跟随下人来到了门前。
此刻,约有四五十人正在门前等候。瞧那衣着,并不都是拳宗的弟子,也有别派之人。应该是随同而来,以助声势。
他实在不耐虚言客套,更没心思请对方入内,也就站在门前,朗声问道:“不知诸位前来有何贵干?”
众人中为首的是名年过耳顺的老者。这老者面白无须,一身华服,立于人群如众星捧月,显然地位不低。
老者见齐放笑神色不耐,也无让众人入府的意思,只得上前道:“老夫是北镇拳宗的温璜。今日前来,乃有要事相询,不知可否入内详谈?”
齐放笑听其所言,却是毫不客气一口回绝,沉声道:“不必了!我府上有客不便相见。我与拳宗并无交往,有什么事情就在这儿说!”
那自称温璜的老者见对方一口回绝,顿时感到脸上无光,神色不由一滞。他早有耳闻,对方为人孤傲,难以相处。今日一见,传言果真不虚。他不想与其结仇,只得压下心中的不快,尴尬道:“不知府上贵客何许人也?可否告知姓名,说不定老夫也能认得?”
齐放笑道:“你认不认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若无它事,请回吧!”说着,便摆出了送客的架势。
温璜见入府相谈已无可能,只能开门见山,直言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有话直说!不知齐楼主可有传艺的弟子?”
齐放笑挑了挑眉,不解地问道:“不曾收过弟子!为何有此一问?”
温璜见状,解释道:“事情是这样,我拳宗的弟子有人死于‘阴阳双极掌’。这才前来询问,齐楼主可曾将这掌法传于门下弟子?”
齐放笑听了这番解释,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屑。死于双极掌?笑话!从来杀人的都是人,而不是掌法!但这种想法,他又不耐解释,遂直言问道:“我不曾向任何人传授掌法。你们可知晓对方的身份?”
温璜听了齐放笑的答案,立时心中大定,连忙回道:“那人是金小楼!不知齐楼主可否认得?”
齐放笑耳闻这名字,顿时了然,轻笑道:“原来是他!有过一面之缘。”说着,复又问道:“可有人亲眼看到,他使用了‘阴阳双极掌’?”
温璜听他询问,连忙将目光移向身旁的弟子。
那弟子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在下是拳宗弟子谢东升,我师弟包沛曾亲眼看到,那金小楼使用‘阴阳双极掌’。不过,他身受重伤行动不便,这才未曾前来。”
齐放笑了解了情况,随即点了点头,却没言语。
温璜见对方态度不明,连忙说道:“偷学他派武功乃是江湖大忌,金小楼如此作为,实在令人不齿。‘阴阳双极掌’乃齐楼主的独门绝技,怎能被这等宵小学去,还请...”
齐放笑闻言,不等对方说完,摆了摆手打断道:“好了!不用说了!你们的来意我已知晓。这‘阴阳双极掌’的确由我所创,说它是绝技到也勉强。但终究是一套掌法,算不得独门。况且,那金小楼也不算偷学
。去年年终,他私闯锦绣楼与我交手,重伤逃走。原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想到不仅活了下来,还通过与我交手,领悟双极掌的奥妙。这是他的天资造化,也是性命换来,算不得偷学。”
谢东升一听,顿时面露惊讶,脱口道:“不可能!仅是看上一遍就能学会,这怎么可能?”
齐放笑见其不信,却是讥讽地回道:“呵!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一门武学而已,我这锦绣楼虽不是宗门巨府,却也不至于为了门掌法,便与人要死要活。”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本手札仍在了地上,大声道:“这是‘阴阳双极掌’的拳经,谁人想学尽管拿去。请恕齐某不奉陪了!”说完,便再也不理众人,转身回府。
众人见状,一时间为之错愕。正在这时,却有一人跃出人群,捡起地上拳谱飞奔而去。见到有人抢走那手札,众人才反应过来。目光中俱是贪婪之色,也都纷纷越出人群,朝那人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谢东升瞧见这般,自然也升起贪婪之心,想将那拳谱纳为己有。毕竟,那是名震江湖的‘阴阳双极掌’,会引人贪念实属常情!可他看了看身前的温璜,同门师长在此,有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开口问道:“师叔!现在该当如何?”
温璜想了想道:“齐老妖不上套儿,只能另寻他法。”
谢东升试探地问道:“那刚才的拳经...”
温璜听到询问,随即看他一眼,吩咐道:“你带上几个弟子,务必要将那拳经夺下。”
谢东升领命道:“是!请师叔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齐放笑回到府内,见云彻在等自己,不由笑道:“来!咱们接着下!”
云彻却朝其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齐放笑见他好奇,便将事情经过解释了一遍。
云彻听后,亦是赞叹道:“如此说来,那金小楼倒是天纵之才!”
齐放笑点点头道:“的确天资过人。”
云彻想了想,复又问道:“你怎会与他交手?”
齐放笑解释道:“我一位故人之子,意外开罪了金小楼。被其追杀,无奈之下便躲到这里。我也因此,与之起了冲突。那小子拳脚不凡,我也难以留手,这才将其打成重伤。我原本以为他必死无疑,哪知不仅没死,还领悟了‘双极掌’的奥义。”
云彻轻笑道:“原来如此!”说着,却是微微一顿,叹息道:“不过,你将拳经这般传出,必然少不了抢夺!恐怕会引来腥风血雨。”
齐放笑起手落子,棋子与棋盘接触发出了一声轻响。随即才收回手腕,开口笑道:“从来没有任何武学,能让人天下无敌。同样的拳法,一百个人用便有一百种威力。这‘阴阳双极掌’也不能例外。那些庸人走了一辈子江湖,这点儿道理都不懂,枉其自称名门。”
云彻点了点头,苦笑道:“各门各派将武学私藏,不愿外传。导致许多武学因此而失传,的确可惜。”
齐放笑道:“自唐末战乱,各派皆有武学流散于江湖。除了少数典籍与口耳相传的秘法外,多已变成百家之拳。既然如此,又何妨多我一门‘双极掌’呢?”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此刻棋到中盘,方才那下人却又跑了进来,说外面有人求见。
齐放笑听到通禀,顿时面色一沉,不悦道:“麻烦!来者何人?”
那下人回话道:“那人自称杨廷宇,说是白沐的朋友,来此找云先生求医。”
云彻闻言,挑挑眉道:“哦?竟然是寻我而来...”